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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澳春潮(199)

作者: 仲夏雨 阅读记录

老爷子突然过世,他的律师自然成了最关键的人。

这一等从夜里等到凌晨。

这段日子陪在老爷子身边的不是温凝就是温心仪,她们对遗嘱内容都清楚。

精神尚佳的那日,老爷子叫来律师。

原本遗嘱没那么细化,只是笼统说了哪些资产给大儿子一家,哪些给二儿子。具体到下一代,都是温正杉和温卫民说了算。

也就是说如果没发生那么多事,温凝作为孙辈的确占了一个名额。只不过这个名额很空,要听温正杉支配。

那天当着她和温心仪的面,老爷子重新立下遗嘱。

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想法仍旧左右他的决定,尤其是弥留之际,许多根深蒂固无限被放大。

那些本打算给温正杉和温卫民的财产跳过儿辈,直接落在孙辈头上。

月皎一份,温凝两份,堂弟三份。

至于四合院和其他房产,是单独留给温心仪的。

律师宣读完遗嘱。

气氛奇妙地融洽起来。

二叔一家,尤其是二婶听到自己儿子在孙辈中拥有最多后,自己一分没捞到的不满顿时一扫而空。原本还想跟温心仪闹一闹房产的,眼下也没了闹的借口。

她提起笑,玲珑地和温心仪说:“我们还是得先把老爷子的葬礼操办好。”

或许立下这份遗嘱的时候,老爷子同样算计过人心,把每个人听到这份遗嘱后的表现都算得明明白白。

温凝恍然,原来这才是最后一课。

这一课叫做制衡。

她最后去看了看老爷子。

他躺在那,很安静,白布下皮肤已经发青。

这间房冷得她胳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她以为自己会惧怕尸体,可是这种时刻心里居然毫无退缩的想法,甚至碰了碰他的手。

他的手指开始僵化,以一个半握的姿势垂在身旁,像是还在挣扎。干巴巴的皮肤下,经络已经停止了跳动。

原来人死之后凉得那么快。

她触到一手冰冷。

温凝沉默着收回手,很多话随着人死去的那一刻已经失去意义。她讨厌过眼前这位老人,也敬重过,依靠过,利用过。

最后只是站在他床前,替他回顾这一生。

大富大贵,够了。

白布重新蒙上,她从里边出来。

二婶正拉着温心仪的手说葬礼上打算请的宾客,温心仪被缠得走不了,一一敷衍应过。

温凝一路往前,走到走廊尽头洗了把脸,而后折转,从楼道口一路阶梯往下。

拐角处,有人靠在墙边,垂头玩着手里的火机。

砂轮一下一下滑过,发出轻微响动。

她站在几阶之上叫他。

“谢之屿。”

砂轮滑动声骤停,他大概率在出神,所以并未发觉有人从楼上下来。在她喊他名字的那瞬,两条长腿仍然闲散地一前一后,上半身却下意识挺直起来。

火机随手扔回大衣口袋,他问:“准备走了?”

她在楼上忙了一夜,他就在这等了一夜。

楼道不那么灵敏的感应灯悄无声息暗了下去。黑暗让他的面容并非冷峻,而是别样的温柔。

她迈下最后几步,一下撞进他怀里。

“你住哪?”

她的脸埋入衣襟,声音也跟着闷起来。

男人抬手,按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

“酒店吧。”他若无其事地说。

她在怀里嗯了声,突然问:“要不要住我那?”

他的理智尚且在线。未来几天她家进出的人会很多,这种时候他光明正大出入,会带给她不少麻烦。

今晚订婚宴虽然没有完美落幕,但在外人眼里,她和宋清柏的关系已经板上钉钉。

谢之屿摇头,难得拒绝:“你不方便。”

闷在他怀里的人没说话,只有环在他腰后的手一紧再紧,她肩线似乎在抖,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她的确不擅长离别。

尤其是和从小在一起的亲人永别。

她在外人面前的坚强,到他这里,才终于找到闸口。如果连这道闸口都不在了该怎么办。

谢之屿垂着眼睛想,为自己曾经的冒险而感到心惊。

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握紧成拳。

他用力回抱过去,想说没关系,他可以住的近一点,只要她想见面,他随时——

怀里的人忽然推开他:“谢之屿,我要跟你一起住酒店。”

……

酒店灯光敞亮。

城市在脚下被唤醒。

纷乱了一夜,到了这会儿,温凝终于有时间喘息。

她困急,但还是靠在床边努力撑开眼皮。

谢之屿挂完衣服外套回来,看到的就是她这么疲倦又一丝不苟的表情。

“为什么这么看我?”他问。

“想看你是不是好好的。”她没什么力气地抬了下手,落在自己的额头上,“你这里怎么回事?”

在他要开口之前,她先一步打断:“别跟我说是自己撞的。”

脚下微怔,而后他展眉。

果然骗不过最聪明的这个。

原本他也不打算骗,是想等伤口好一点了,没那么可怕了再见她。于是省略对方有枪的那段:“陆坤弄的。还好,只是一点挫伤,已经快好了。要不要看看?”

“不要。”温凝负气说,“别的地方呢?”

“都没事。”

他举手投足间一切正常,没有受伤的痕迹。特别是此刻,左手搭在衬衣领口向她示意:“不然脱了给你检查?”

她的手覆上来,没去碰领口,而是小心翼翼地拂开他额发一再观察。

脸与脸靠得很近,鼻息轻微。气息落在他正在长好的伤口上,弄得他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