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正中矗立着一棵可一人环抱的高树,被笼在一片柔和如同天光的光束当中,以它为中心,所有草木向外辐射开去,仿佛对它俯首称臣。
佑宁不由自主地走近它,才发现它的树干由一圈玻璃罩保护,有优雅英俊的金发乐手站在树下演奏小提琴曲,悠扬的泰伊思冥想曲的旋律回荡碰撞,教人情不自禁驻足。客人们手持酒杯,围着这棵枝繁叶厚的高树或坐或站,却无法真正靠近触碰希腊雕塑般的俊美乐手。
“很美,是不是?“
身后有人靠近佑宁,却又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在她耳侧说。
佑宁微微侧身抬头,望进秦昶一双幽深热烈的眼。
他今夜与在浙里初见,判若两人。
此时此地,他穿一件佑宁判断不出材质的湖水色衬衫,领口至锁骨两粒纽扣未系,一小片小麦色胸膛在其下若隐若现,衬衫下摆一半掖进黑色窄管牛仔裤的裤腰里,一半懒散地随意搭在外头,微长的黑发梳拢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刻隽挺的眉目,一洗打工人形象,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融入酒吧的氛围当中。
佑宁被扑面而来的男色惑了一惑,才不太确定地问:“广西……白辛树?“
她没见过真正的广西白辛树,作为一个从未见正式发表,也未有鉴定标本,仅存在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一本树木分类学著作中的传说树种,单凭幽暗光线下肉眼观察到枝头悬挂的果实大小,她很难说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如果能走近看就好了,佑宁想,但若只是地理分布广泛的小叶白辛树,又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用玻璃罩防护起来。
“在哪里找到的?和小叶白辛做过基因比对吗?”出于职业习惯,佑宁下意识问。
秦昶朝佑宁露出的微笑,“替客户找寻奇花异草的过程中在广西一家苗圃里发现了几棵,老板自觉奇货可居,不愁没有下家,因而不肯接受采样。”
他耸耸肩,“就让它一直处于薛定谔的猫的状态也未尝不好。”
客户希望拥有一棵珍稀的景观树,但并不想知道这棵树的来龙去脉。
“价格想必惊人。”佑宁咋舌。
秦昶露出一个“不可说”的微笑。
佑宁没有继续纠结这株白辛的问题,转而与他探讨起采光与通风的问题。
“光伏玻璃?”佑宁抬头指向挑高十米的钢结构球形玻璃顶棚。
秦昶颔首,“使用了天文台球形玻璃顶旋转结构,可转动开合。天气晴好的夜晚,顶棚徐徐打开,夜风灌入,星月交辉,又有音乐美酒相伴……”
佑宁“哗”一声,“简直神仙般的享受!”
秦昶抬腕看表,邀请佑宁留下来,“再多等一个半小时,你就能见到它开业当天初开启的盛景。”
佑宁留意到他换了手表,小十万的 Grand Seiko 换成一块墨蓝色方形麟纹鳄鱼皮表带的机械腕表,玫瑰金材质的表壳和指针彰显了年轻活力和优雅时尚。
陈老师曾经向她传授经验,做他们这一行当,不方便穿戴奢侈品,但一定要懂奢侈品。很多客户看起来浪头掼得老大,可其实并不舍得花钱,顶好用最便宜的人工和预算,达到最顶级的效果,有些则恰恰相反,完全不在乎预算,不要最好,只要最贵。
“你能从这些小细节看懂一个人的品位和对自身的定位,”陈老师当时气定神闲地对她说,“就好比你可以不会喝酒,但一定要懂酒一样,只有懂,才不会露怯,进而做出符合他们消费心理的报价。”
佑宁深深感激陈老师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工作。”佑宁婉拒。
男色固然诱人,但看看就好。
她和把中档车价位的腕表当普通装饰的秦昶,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昶没有继续挽留,目送佑宁的身影消失在林木深处,这才转身绕过那棵正式“身份”成谜的白辛树,踩着隐藏在树影里螺旋而上的楼梯,回到连接树与树的空中回廊视野最好的看台。
几个穿红挂紫的年轻男子举起手中啤酒瓶碰杯,“叮叮”数声,七嘴八舌地调侃秦昶。
一个说,“我们小秦哥难得打扮得山青水绿,主动下场搭讪,竟然铩羽而归,不应该啊?!”
另一个马上接茬儿,“小秦哥是不是太低调,没亮明自己的身份?”
又有一个从旁敲边,“能入得了小秦哥法眼的女孩子,肯定没这么肤浅!“
秦昶闻言笑起来,“只是个有几面之缘的师妹,下去同她打招呼而已,你们不要瞎起哄。“
众人似信非信地怪叫,今晚的东道之一,白富美蕊贝卡的男朋友略诧异,扯高了香烟嗓,“你没同她说午夜有歌神献唱,并且会有一场大型无火药烟花表演?“
因女朋友酒吧开张,他请了两岸三地最火的歌手和乐队,还邀请到享誉国际的烟花大师,要给今天的酒吧开幕奉上一场盛大的演出。
当然,一切邀约布置都在秘密中进行,只为给女友一个惊喜。
“借花献佛懂不懂?“白富美的男友恨铁不成钢。
“我留下来也不过是想见证球形玻璃顶能顺利开合。”秦昶笑言。
一群人纷纷拿玻璃长桌上摆放的鲜花装饰往他身是扔,“没情调!”
秦昶伸手接住一支洁白馥郁的栀子花,轻轻放到鼻端嗅了嗅,随后将之拢子手心里。
栀子花的香气经久不散,像那个早已走出他视线的女郎。
新开业的酒吧树影憧憧,人头攒动,可他一眼便可见从光影迷离中走向酒吧中心的她——一头短发,打扮随性,身姿隽秀,隐隐撩动心弦,教他按捺不住自己,硬着头皮顶住老友们的嘻哈怪笑与呼哨,下楼与她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