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设计工作室之前所承接的业务主要是商务楼宇和商用建筑绿化设计,还从未涉及大型公共绿化领域,这一点上他并不占优势,但他想挑战一下自己。
“那你和小林这一回可要成为对手了。”陈老师乐呵呵的,“我们小林看上去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其实记仇得很。“
秦昶“啊——”一声,“陈老师!“
陈老师笑眯眯地挥手目送秦昶的老皮卡驶离苗圃。
有竞争才有进步,不晓得这两个孩子这次会交出怎样令人惊艳的设计呢?
第17章 六棵树(1)
记仇的小林在周三晚,带着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姗姗,提前十分钟来到和悦小馆。
和悦小馆临河,风景颇佳,一东一西两个雅间有独立出口,隐在绿柳拂岸堤河堤上,姗姗定了东侧的绿烟居,避开了夏日浓烈西晒之后的余热。
姗姗穿了新置的“战袍”,一件米色船领连衣裙,蓬松卷发搭在肩膀上,遮住纤瘦锁骨,脚踩高跟鞋,看起来斯文娴静。
佑宁仍一副刚从工地回来的打扮,白色 T-shirt,深灰防晒衣,一条黑色吸烟裤,手工涂鸦板鞋,假小子似的。
经过一年的尝试,姗姗已放弃扭转佑宁穿衣风格的念头,对她近乎不修边幅的打扮保持视若无睹,只关照她,“严局最近刚刚升级做了祖父,最爱同人炫耀大孙子,灵灵姐多同他交流关于宝宝的话题,他必定开心。”
佑宁拿起桌上的白瓷茶盅朝姗姗举杯,“消息灵通人士!”
姗姗假客气,“过奖!”
严局七点如约而至,身边跟着秘书。
甫一落座,同佑宁和姗姗打过招呼,严局便开门见山,不抽烟、不喝酒,餐食从简。
姗姗笑吟吟地点头,一边将点菜用的平板电脑递给严局的秘书,一边问严局,“严伯伯您这是戒烟了?”
两鬓斑白的严局轻拍一下微微腆起的肚腩,“上了年纪,前两年体检还只是高血压、高血脂,今年体检,直接三高,你伯母盯着我戒烟戒酒,说我俩还要一起看孙子上大学结婚抱重孙呢,没有好身体可不行。”
说起孙子,严局拿起手机,调出相册,将大胖孙子的照片展示给姗姗和佑宁看,“出生时七斤六两,精精瘦,手脚纸板一样薄,透明得能看见血管,但中气十足,哭声响彻整个大院。三个月工夫,见风就长,已快二十斤重。”
照片中的婴儿白胖喜人,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连体婴儿服露出藕节似的手臂和一双小胖腿,脚踝挂着金铃铛,仿佛年画里的福娃。
“真可爱!”佑宁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
“他妈妈出了月子就回去上班了,都是奶奶在带,和奶奶亲得勿得了,我这个爷爷想抱一抱都得排队领号。”严局抱怨,但眉眼带笑,分明是开心的。
秘书点好了菜,把平板电脑给严局过目。
“鲍汁鸭掌换了罢,吃清淡些。”严局指一指四菜一汤中唯一的硬菜。
随后转回头来问佑宁与姗姗,“你们两个,说罢,这么郑重其事地请我吃饭,有什么事?”
佑宁为严局斟茶,将近新片区绿地工程屡屡遭遇路政施工导致工程推进遇阻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又说明自己的难处,“您也知道,我司的施工队里有不少聋哑人,平时在工程之余,还能打些零工增加收入。现在工期不定吊着他们这种情形,对他们影响颇大。希望能与路政方面协调一下。”
严局听罢,略做沉吟,“你说的情况,我了解了。我会去和路政打招呼。”
等四菜一汤上齐,严局一边吃饭,一边与佑宁和姗姗谈起最近绿化与市容管理局就东岛规划设计招标的事来。
“我没几年就要退休了,退下去前,想做出一点成绩来。”他伸手一指雅间外头清澈的河,“老早外边这条河,说起来是浦江的母亲河,可又黑又臭,路人经过无不掩鼻。夏天的时候蚊虫孳生,臭味袭人,河岸两边人家窗都不敢开。”
他轻叹,“那时候谁愿意住在这河的两岸?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经过几届人的努力,一期、二期治理,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多么秀美的河流!河景房的价格,那是堪比江景房了罢?”
佑宁在浙里长大,并不晓得这一节,可姗姗与秘书都是浦江本地人,对严局说的往事,都记忆犹新,两人齐齐点头。
严局放下筷子,“我希望新片区东岛的设计规划能成为浦江的又一处标志性景观,不是千篇一律的绿化带,不是冬去春来见之即忘的一处过场。我希望人们一年四季都会为东岛的风景所折服,流连忘返。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网红打卡地,能吸引人去踏青、拍照、露营、举办婚礼……”
道路中间无甚新意可以随时更换的盆景花卉已经够多了。
他期待将来可以带着孙子登上东岛,自豪地对孙子说,这里由爷爷主持规划。
所以他也不吝于在席间是谈起此事,明示年轻人不妨放开思路,大胆地设计规划,而不是力求稳重,给出老气横秋的方案。
严局说这些话的时候,褪去了身上的官场气,带出一股意气风发的书生气,令佑宁想起陈老师来,随即了然一笑,可不是和陈老师一样么?两人正是同学,只不过一个毕业后留校教书后又下海经商,一个毕业进了机关从政,仿佛并不相干,但他们那一代人,骨子里总有种理想主义色彩。
佑宁朝严局举起茶杯,以示敬意。
到了八点,严局一看手机,起身告辞,“老婆催我回家帮她带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