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佑宁将钥匙插进锁孔。
“那个——”邻居太太出声叫住佑宁,邻居先生捏了捏妻子的手。
“有事?”佑宁假装不曾留意到邻居夫妻之间的小动作。
“听说你住的这套公寓要出售?”邻居太太问。
佑宁点了点头,小区里各种小道消息传得飞快,房东要卖房这种事,搞不好租客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邻居太太便“啊”了一声,“你和你男朋友住在我们隔壁,一直都满安静的,进出的人也不多,人员很简单。要是你们搬走了,不知道下一家会是什么样的人家,好不好相处。”
佑宁疑心邻居太太话里有话,但又没有证据。
邻居先生制止太太,“新邻居还是没影的事,没必要焦虑。”
两夫妻进屋去了,又宁也开门进屋。
换鞋、洗手,佑宁先将旅行包里换下来的衣物扔进洗衣机,开启洗涤程序,又去阳台看了看几天无人照料的盆栽。
还没搬走的盆栽无人照料,照样精神抖擞,野蛮生长。
佑宁安了心,这才留意到家里痕迹与她出差前有所不同。
放在鞋柜一角两双隋逸珍爱的限量版球鞋不见了,客厅进门壁橱里一张他和本埠著名企业家的合影也拿走了,他惯用的电动剃须刀、智能手表充电基座等私人物品都不见了踪影。
想来隋逸也收到了房东的限期搬家短消息,所以回来整理并带走了一部分对他比较重要的物品。
佑宁只是略微觉得奇怪,隋逸已经找到新住处了?他全然没有同她提起过。
谨慎起见,佑宁将有明显变化的几处拍照留存,然后发信息给男朋友:
家中你的物品有若干缺失,是你回家取走,还是有窃贼光顾?
隋逸照例没有回复。
佑宁出差回来一身疲惫,懒得自己下厨,叫了个三汁焖锅外卖,一整锅焖得酥烂入味的鸡翅鸡脚连带米饭统统吃光,起身收拾个人物品。
她没有太多衣物,一是因为赁屋而居,总算不上安定,东西太多搬起来便麻烦,所以她除了必须要时刻紧跟时代步伐而更新的专业书籍,并不经常购置新衣等物品,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件四季衣物,贴身内衣更是常用一次性日抛型的,为此一直遭姗姗诟病,嫌她不懂得善待自己。
将数量不多的衣服打包后,佑宁又去整理属于她的大量书籍。
她的书实在多,而且很多原文大部头彩色印刷图册,动辄七、八百甚至上千页,扔出去能砸死人。
佑宁一边将书装箱,一边暗暗发誓,将来有钱,一定买它两套相临的房子,一套自住,一套放书!
然而理想很丰满,显示很骨感,她连属于自己的一室户都未见着落。
一本相册从两本老旧的专业书籍之间落了出来,佑宁伸手捞住差一点砸到地面上的相册,坐到沙发上,翻看起来。
现代人已很少将相片冲洗出来,大多存在电脑硬盘里,或者手机存储卡和云端,如同胶卷逐渐从生活中消失一样,有形的照片也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
这本十年前的相册,佑宁如今很少拿出来,今天忽然有翻开一看的兴致。
十六开本不算厚的相册,仿佛是佑宁人生的缩影。
第一页一方小小的彩照,绝谈不上胖的婴儿裹在一个质地看起来粗劣的花色襁褓里,一双眼睛大大的,盯着镜头,右下角显示年月日,还有“宁宁满月”四个字。
佑宁轻轻抚摩照片。
据与她并不亲厚的祖母偶尔回忆说,她在母亲身边养到满月,母亲要回打工的厂里上班,工厂里没有托儿所,她无人照料,所以母亲一狠心,托要回老家的同乡,把她捎回浙里。
多年以后,将她视若己出的姑婆说,幸好那同乡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一路上给她冲奶粉喂奶吃,没饿着她,也没把她扔在火车上,而是安全地将她送了回来,还给她祖父母带回来五千块钱,交代说是给她的生活费。
佑宁感谢那位好心人,却对五千块生活费嗤之以鼻。
她的父母,以五千块钱,彻底断绝了与她的联系,再没有照顾过她一丝一毫。
佑宁略过这张照片,看下一张,她穿着不合身的宽大校服,表情紧张严肃地站在学校门口。这是学校为新生拍照留念,毕业时也拍了一张,作为对比,为小学生涯划上一个句点。
校服是祖母骂骂咧咧心不甘情不愿地掏钱替她订的,订了最大尺寸,希望她能从小学一年级一直穿到小学毕业。
如果不是陈老师和姑婆,她真的有可能一套校服穿到毕业。
接下来一张照片,她小学毕业了,已经长高,只是板着一张脸,眼神已经透着凌厉,双手捧着优秀毕业生的奖状。
佑宁一手撑头,笑起来。
自从她拿板砖拍了林佑福的头,学校里甚至村里,再没有男孩子敢来欺负她,见到她都自觉退避三舍,那些背后指指点点“喏喏喏,就是这个小姑娘,凶得来要命!打人往死里打”的闲话,对她而言,不疼不痒。
小学毕业后她在镇上读了初中,所有照片都是春游、秋游时候拍的集体照。她个子生得高,永远都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为了方便打理头发剪得短短的,总是冷着脸,猛一瞅男孩子似的。
再后来,不顾陈老师的劝说,报考了市里的园林中专,想早一点出来工作挣钱,回报陈老师和姑婆。陈老师为此生她的气,气了好久,可还是到园林中专当了客座老师,每周给他们上两节专业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