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宁纵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浓缩成一句“谢谢”。
那一头戴总见林佑宁对自己这位前辈浑不在意似的,便气不打一处来,略略扬声对与自己同来的助理说,“现在有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么重要的市容绿化规划设计项目,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就赶往里闯。呵,可笑!”
他声音不高,但小会堂一塌刮子就这么大点地方,人又不多,只要生了耳朵就听得见。
这么明显的针对,佑宁不是不错愕的,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戴总,但对方并未指名道姓,她也不好对号入座,只抿了抿嘴唇,半垂了眼。
戴总尤不解气,继续阴阳怪气,“年轻人啊,留不住人,容不下学历最高、经验最丰富的陆雯,愣是把陆雯拱手让人,啧啧,眼皮子忒浅。”
这话连好脾气的乌尔宜都觉得不中听,几乎要当场暴起,反而是佑宁按住她的手背,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候闹起来,太难看了。
至于戴总说的陆雯,确实学历高,经验丰富,但人家工作中顺便找了个情投意合的富豪男友,结婚移民去海外享受阳光沙滩了,她有什么道理硬扣着辞呈不让人家走?
就在这时,开标会主持人走进小会堂。
第35章 九棵树(2)
开标、开标,这一场开的是各参投单位的标底,但最终采取评标方式,七日后由评标委员会和招标单位根据招标标准进行综合评分选出最后的中标者。
当主持人公布每家参投单位提交的标底时,每一组数字的大小差距,都意味着距离中标的可能性更高或者更低。
佑宁和秦昶听到各自标底时,对望一眼。他们报价相差无几,正如他们对于东岛规划的理念大致相同,要取得理想效果,必然不能在成本上偷工减料,标底自然也略高于普通市政绿化项目。
戴总得意洋洋地睨了佑宁一眼,轻哼,“年轻人,狮子大开口,也不怕噎着。”
主持人最后公布静梼公司标底,金额比陈静工作室略低,洪先生微笑,老神在在。
乌尔宜对数字极敏感,一听之下,已心算得出结论,凑到佑宁耳边,低声道:“他们比我们压低正好十个百分点。”
分毫不差低十个百分点,哪有这么巧的事?
报价不多不少低百分之十,综合实力又强她们一头,评标结果几乎可以预见。
佑宁压住心头疑虑,微不可觉地朝乌尔宜摇摇头。
过来陪标的两家单位见标底已开,显然没他们什么事儿,干净利落地离场。
戴总大抵觉得自家公司还有一争的实力,鼻孔朝天,看都不看佑宁、秦昶,带着助理霸气离去,反倒是洪先生,笑眯眯地过来寒暄,“别灰心,不到最后一刻,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说是这样说,但他脸上胜券在握的颜色骗不了人。
秦昶伴着佑宁往外走,小黑摸不着头脑,问乌尔宜,“戴总同你们有什么过节?”
“不过是他以为新片区绿化项目于他是探囊取物,结果最后却落在了我司手里,他海口都夸出去了,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罢了。”乌尔宜一句话总结。
小黑目瞪口呆,“这么霸道?”
乌尔宜“呵”一声,“岂止霸道!”
倚老卖老、指手画脚,逢人便说林佑宁年轻不懂敬老尊贤、不善管理,陈静三十年心血恐怕要被她糟蹋。
在业内要败坏一个年轻人的名声实在太容易,甚至都不必指名道姓,语焉不详地说年轻人学历不足、品性不佳,就足以令同行避而远之了。
幸好工作室业务并不全靠市容绿化工程,否则在这虽然不大但关系盘根错节的圈子里,真的要寸步难行了。
秦昶将小黑与乌尔宜的对话听个真切明白,低声问佑宁:“要不要紧?”
戴总的态度佑宁浑不在意,戴总看她不顺眼,自然觉得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佑宁更介意前师公洪丞梼。
洪先生自与陈老师离婚,两人共同积攒的人脉很难彻底剥离干净,虽然私下里有人同陈老师亲近,有人同他要好,但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是共同的利益,这就现实。
洪先生持有的静梼设计公司规模更大,实力更强,但也任人唯亲、尾大不掉,往昔在出价上总不如小而精的陈静工作室。这几年在竞争当中类似情形越发明显,接连两个项目竞标,输给了他看不起的娘子军。
这一回他的报价明显是针对陈静工作室的一场狙击,打了佑宁一个措手不及。
佑宁不愿意怀疑同事,可百分之十的精准压价,让她很难释怀。
“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秦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佑宁,“请一定不要同我客气。”
佑宁被他小心翼翼的语气逗笑,“我没事。”
佑宁至少面上是没事的,如常约了新客户影视投资人的妻女到别墅现场测量数据。
投资人赠与妻子的三十周年礼物毗邻国际大导演张导的荼山居,两幢别墅之间隔着一条清澈蜿蜒的小河,都是典型的新中式建筑。园子起得气势恢宏,但因还未设计造景,难免显得有些光秃秃的。
佑宁领着姗姗,与投资人太太及女儿在别墅门前碰面。
贾太太五十出头年纪,保养得宜,穿印花真丝旗袍,踩平底鞋,撑一把油纸伞,很有些阔太的风范。贾小姐十八、九岁的样子,短 T、热裤、马丁靴,染发、穿鼻环、戴墨镜,露出的腰线上纹着亦或是贴着一圈纹身,坐在跑车引擎盖上玩手游,全程对佑宁和姗姗不理不睬,只与母亲贾太太以英文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