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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47)

作者: 项二 阅读记录

我被禁足在屋里,外面的声响好大。

有我娘的狂笑,有嫡母对着佛像紧张磕头的声音,还有我爹在池塘里捞金条。

好心的阿黄在旁边看着,劝说,老爷快上来吧,人老泡在水里不行的!

“一根,两根,三根,不对不对,一根,两根……”

我原以为自己出嫁的前夜,府里应该是张灯结彩,大家都穿着新衣服,娘来为我梳头祝福。

可现在,大家好像都很忙。

听门口的嬷嬷说,嫡母蒲团前的地板都有坑了,我娘被护院关起来每天都挠门吓人的很。

她们的谈资终于不是我了,真好。

明天我就要被盐铁使的花轿抬走了。

剪裁精良,绣工精细的嫁衣挂在身后,我透过铜镜看着那火红的嫁衣和凤冠,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衣服。

它太艳丽了,艳丽的像血。

配上我这寡淡惨白的脸,实在是不搭。

我把藏在床下的面具偷偷拿出来,摸了摸上面的花纹,是厚厚的一层灰。

这是去年中秋花灯节,我跟阿玉赏花灯时用的。

没想到一转眼过去这么久了,冬去春来,我怎么感觉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花灯节近的,好像耳边就能响起烟花冲上天际,照亮淮江的声音。

我坐在铜镜前,默默把面具戴在脸上,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看到身后的嫁衣。

这样才配嘛……

只要不是我自己的脸都配。

门口守夜的嬷嬷侧头看见戴着面具的我,打了个冷颤不敢言语。

现在的赵府,已经没有人敢说我一个不字了。

晚间赵荫举着灯盏来偷偷找过我,她垫脚趴在窗跟,问我怎么样。

我说我好得很。

“我不信,十姐姐不喜欢盐铁使,十姐姐喜欢……喜欢那个哥哥!”

赵荫可真是个好孩子,不说太监,非说哥哥。

她问我会不会难过,想不想哭。

我说前两天哭的还不多吗?再哭下去就会死的。

我看着赵荫天真的小脸,问她愿不愿意,明天搀着我出门,把我送进花轿。

“好呀好呀!可不是有嬷嬷搀着十姐姐吗?”

我枕在窗户沿上,看着下面打瞌睡的嬷嬷,对赵荫说。

“嬷嬷,不敢扶我,她们觉得我是鬼。”

赵荫的灯豆爆了一下,小姑娘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的问我,“那她们怎么愿意,把鬼送给盐铁使呢?”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笑的喘不上气,轻轻拍着赵荫小小的脑袋。

“我们荫儿真聪明,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她很聪明,也很可靠,这么小就能送姐姐出嫁了。

早上起来,梳洗打扮,我穿上嫁衣,盖上盖头,一出门就听见府里的唢呐声。

就是这唢呐太难听了,听着像给人奔丧。

一串鞭炮在我脚底炸开,才有人晓得鼓掌,我不掀开盖头都知道,大家的表情有多难看。

因为我能听见爹还嘟囔金条的声音,嫡母松散的佛珠不停的转,还有我娘在赵府的角落不停撞门不停嚎啕。

这么说来,唢呐也应景,就是奔丧来了。

我跨出赵府的最后一道大门,已经走不动了,盐铁使家里派来的两个喜娘笑脸相迎来扶我,没走出两步,我就因为腿软跪在地上。

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也落了病根,我喘着粗气跪在地上,惊呼声有尖叫声有,就是哀乐没停。

盖头倾斜,我抬起头就能看见一顶扎眼的花轿停在我的面前,宛若个纸棺材。

再一歪头,就能看见阿玉的小院子,那扇紧闭的门就在路对面,那是我光顾了七年的地方。

“十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

我深吸一口气,爬了起来。

盖头戴正,彻彻底底盖住了阿玉的小院。

第19章 拾玖

我从没想过嫁人是一件如此悲伤的事情。

小时候听过的戏本就像是假的。

穿罗衣,盖红布,好郎儿牵起娘子手,叫那长明炷不熄灭。

盐铁使不是好郎儿,我更不是什么娘子,我就是被一纸红棺材,从一个深深庭院抬到另一个深深庭院的猪羊罢了。

花轿外的唢呐声吹的震天响,响到我听不见周围其他的声音。

我听不到是不是有人为这个可怜的赵府小姐叹息,也听不到会不会有人因为艳羡登上枝头变凤凰的小姐而说嘴。

我只听得见唢呐声,仿佛天地之间只有空洞的唢呐,强行把一场不幸的嫁娶变成三生有幸。

去盐铁使家的路好长啊,没想到会离赵府,不对,是离阿玉家那么的远。

我看着眼前的红色,一眼望不到头。

不过迟早会有走到终点之时,我强行安慰自己不要害怕,我要昂首挺胸的走进地狱,才不虚此行。

可我实在是太高估自己了。

花轿砰的一声落下,轿帘被掀开喜娘朗声说,请新娘子出轿时我便腿软了,就连膝盖都忍不住打摆子。

从小到大,我总是错误的估计自己。

我高估自己的胆量,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泰然处之。

我也低估了自己的生命力,就是哪怕只剩一口气都可以重新活过来。

这两种我都不想要。

“新娘子?新娘子出轿啦?”

我坐在花轿里攥紧自己的裙面,大敞的花轿外到处都是我不认识的宾客,他们穿金戴银即使我蒙着盖头,只需稍稍一听就能听见他们晃动的金银首饰。

我知道大家都在看我,那种目光高高在上,事不关己,甚至有些索然无味。

我甚至都听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