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56)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从赵府出来时,我躲在巷子里看她。
结果她竟然摔了一脚!直到她重新站起来我才松了口气。
唢呐吹的震天响,我跟着花轿的队伍,远远看着,就像奔丧的仪仗。
从花轿抬进盐铁使家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倒数,听着里面的觥筹交错和嬉笑怒骂。
终于通判带着众府衙差赶到,踹开门直接冲了进去。
我没来过盐铁使家,每个房门挨个打开也不见赵馨的踪影,等我跑到最里面的小院子时,整个朱府已经是火光映天。
那间小院子闭塞幽深,根本不像是人呆的地方,偏偏拱门上还贴着喜字!
我把衣袍打湿冲了进去,我有预感她就在里面,可门被横梁堵住根本打不开。
“赵馨!赵馨!”
没有人应。
再不快点,她会窒息而死的。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从被乱刀砍死的护院身上拔出一柄萃着热血的长刀看向了窗几。
轩窗碎了一地,火星一下子就扑了出来,火舌舔着各个角落燃起熊熊火势,我披着外袍钻进去看见了赵馨。
她缩在墙角,守着盐铁使满是鲜血的尸体。
她看见我,仿佛像没看见一样。
我拼命叫她,把潮湿的衣裳把她裹紧,她才眼神恢复清明。
“阿玉,阿玉!你怎么来了,我以为是幻觉!我都看见金鱼灯了,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你不会死,我们谁都不会死的……”
也亏是老天有眼,我们在盐铁使的府邸打转,生生走出一条活路。
期间她还不相信一个劲儿问我是不是阿玉。
她还问我,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摔得。”
她又问我,阿玉,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我摸了摸自己脸,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的。
眼泪好像不受控制的往外掉,也不知是难过还是高兴,可能更多的是自责吧。
看见她的样子,我就自责。
我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
后来我只记得我们出了盐铁使家开始没命的跑,因为朱家着了大火,所有人都去看热闹,没人顾得上我跟赵馨,这一路都走的无比顺畅。
远远的瞧见老先生守着马车在跟我挥手。
等到了地儿,我赶紧把赵馨抱上马车。
老先生还给我递了好些刚买的干粮,让我们路上吃,蓬安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要一路小心。
“哎呀不能再说了,再耽误会出事,老夫都要哭了,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你们都要好好的啊!”
他老人家的手拍着我的肩膀,接着替我扬了马鞭。
我带着赵馨,终于离开这儿了。
我们整整走了三天。
晚上在乡野间休息,升起柴火的时候,她坐在旁边状态很好。
我以为她会惊吓过度,很多天才缓过来,或者,应该说才缓过神来。
可她能吃能喝,还说今天是她这辈子过的最痛快的一天,她问我想的什么法子来救她,通判怎么又突然来了。
我只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她说了一遍,包括我检举赵家和朱家的事。
面对一个亲手把自己家揭发的始作俑者,会不会有点可怕。
“朱家是一个都跑不掉,赵家只是被抄家,除了你爹……要送京问斩,其余的人就地解散。”
我说完后,她直愣愣的盯着我不说话了。
我只能跟她说对不起,形势不得不这样做,他们不死就是你死了。
“这样也好,大家总算像我们一样,都逃出来了。”
是啊,都逃出来了。
三天后,到了蓬安,我提早买下了一处小宅子。
只是银子有限,只能买个比原来我自己住的还小的院子。
我们到了蓬安那天,还下着雨,卖我宅子的婆婆举着油纸伞在院门口等我们。
离开蓬安好多年了,这个地方生疏的好像已经不是我的家乡了。
我们踏着雨滴走过街道,赵馨问我还对这里有印象吗?
我说没有了,当时离家的早,太模糊了。
婆婆将一串小钥匙交到我的手里,我让赵馨可以先进去挑房间,我站在院门口跟婆婆交接。
她说这里别看破败,但是厨房啊,小花园啊都有,只要稍微收拾收拾就好。
“我就住在隔壁,你们小夫妻以后有什么事啊尽管找我就好啊,行了我先回去接孙子下学堂啦,改天来找你娘子聊聊天,瞧你们一个个的长得都真好看……”
她怕是误会了什么,一串话说下来我也没空档去反驳,回头准备回屋,刚巧赵馨就站在屋门口。
那刚才婆婆的话,也是一字不落的被她听进去了?
“你……别介意……”
雨声噼里啪啦的砸在我头顶的油纸伞上,我突然结巴起来。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被雨声掩埋,雨水从屋檐漏下,像一扇帘子遮住了赵馨的脸庞。
“你若是介意的话,没关系,反正这个院子有好几个房间,我们分的开开的,以后等跟大家熟络起来,我去跟街坊领居解释。”
“我不介意啊。”
赵馨站在屋檐下,穿着她已经被浓烟熏黑的嫁衣,笑着看我。
“阿玉你看,我现在就穿着嫁衣,是不是正好,可以让我们拜堂了?”
油纸伞落下的雨水在我眼前形成一道屏障,我们中间隔了个院子,但好像已经没有了隔阂。
我跟她说,婚姻大事,你不要后悔。
她说是你别后悔才对。
“我这次,肯定不会后悔了。”
赵馨从朱家逃出来后,第一次落泪,不过滴了几滴眼泪她就赶紧擦干,吸了吸鼻子,笑的连牙齿都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