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112)
欢鹂就是例子。
既然已经陷入其中,倘若她立即终止,说不定还不会死个干干净净。
烛鸳深知曹忌本性不坏。
如果请求,他会同意的。
曹大人,缘分至此,恳请高抬贵手吧。
砰。
她又磕了一个响头,可曹忌始终看不到烛鸳的表情。
好歹抬头,让人看看你恢复的如何。到底是瘦了多少?
曹忌能看见的只有烛鸳低头露出的伤痕累累的脖颈,新伤敷旧伤,就没好过。
这一道道伤痕,虽然不是他砍的,可却是他实实在在连累出来的。
真对不起啊,我没来之前你在边塞已经浑身是伤,我来之后反倒让你去了鬼门关。
梅州的风,被我搅的,比边塞的风更急了。
曹忌抬头,一口气憋在胸腔不上不下,他张了张嘴巴想装傻充愣,想接着跟烛鸳说今晚夜色很美,你能不能……
可是他抬头猛地看见烛鸳身后轩窗外的一轮圆月,今晚难得没有下雪。
一轮躺在云中的明月,正挂在她小小的轩窗外,把闪闪发亮的银辉盖在她胭脂红色的长裙上。
算了吧。
你也本该是享受这平静的月夜。
我堂堂一指挥使,竟然把一弱柳娼妓逼到如此?
他突然笑出了声,笑的十分难听,勾起的嘴角僵在脸上。
就连鼻梁上的横疤都被月色掩去了狠戾。
“我知道了。”
烛鸳从来没听曹忌笑过,可也从来没听他哭过。
这声知道了。
好像让她什么都听见了。
一直摆在两人中央的木钗被曹忌慢慢拿起来。
他还记得当时把木钗送出去的场景。
她还惊讶地以为又要去做什么事呢?
以后,你再不用担心,我叫你做任何事了。
木钗收回,被放进官服里。
曹忌提袍起身,无话可说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快,好像落荒而逃。
烛鸳跪在房里,也一直没起来。
她捂住眼睛,好像是哭了。
今晚,本来是要一起去逛集市的。
“曹大人,你……”
本来扶着客人上楼的珍鹭见曹忌神色慌张下楼,想问怎么刚来就要走,结果人跑地太快,她话还没说完,曹忌已经消失在笼馆门口了。
其他的龟奴又在逗弄梧桐,趁着人端酒的功夫又把他别在腰间的书册拿走,惹得珍鹭呵斥。
满园的客人又是人声鼎沸,不住地开玩笑说是珍鹭看中了梧桐,估计这次是梧桐飞黄腾达。
珍鹭头疼,不予理会扶着客人上楼伺候。
半夜等客人熟睡后,珍鹭穿上衣服下床走出厢房。
今晚难得没有下雪,她想出来瞧瞧。
此刻的笼馆最是舒适,惹人厌的嫖客们熟睡,梅花也落得清静,能听听还坐在树下的梧桐读书的声音。
梧桐读了一会儿,忽而来了一阵晚风,吹起了他的纸页,那些白色的纸页跟嫣红的梅花瓣飞上笼馆的半空,飞到珍鹭的头顶。
珍鹭披着外衣看向梧桐笑着点了点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齐齐仰头望向飞到月亮上的书页。
书页与红花缱绻,交相辉映,就像脱离了苦海的白色飞鸟。
珍鹭抬头看了好久,望着飞鸟的翅膀,希望这里的每个人,这里以后发生的每件事,都能像这纸页飞花脱离苦难,重燃希望吧。
快过年了。
许愿应该会灵些。
第25章
【除夕】
“爹爹,咱们不买鞭炮也买点二踢脚吧,求你了。”
“不行不行,今年是个哀年,不可大肆庆祝,快走!”
梅州今年的除夕,不对,该是全国上下的除夕夜,都不会好过。
陛下龙体抱恙,连京中都是一片哀歌,各州府怎敢张灯结彩。除了晚上集市的舞狮和子时的烟花,寻常百姓家是不允许庆祝。
偏偏隆冬降至,商税上调,生意不好做,鞭炮不许放,沿街商贩行人虽穿着新衣可脸上早没有了往年元日的喜气洋洋,个个垂头丧气,好像……
“好像病重的不是远在皇城的天子,倒是近在眼前的亲爹。”
“嘘,小声些,别被旁人听了去。”
珍鹭与华雀站在笼馆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凄凄艾艾的行人匆匆,华雀冷不丁冒出一句吓地珍鹭一个冷颤。
“哼,怕什么,事实如此,皇城不安宁,搅得全天下所有人都不安宁,他们锦衣玉食没有惠泽全国,突逢变故却又要求人们为其祷告。”华雀说的让珍鹭齿寒,因为她说的字字都是实话。
现在全梅州的商户,怕只有徐阿嬷一人乐在其中。
她们回头看向重新洗刷一遍的梅园,十几个小丫头光着脚丫提着水桶在走廊奔跑,龟奴们叠罗汉够着梅枝挂红灯,徐阿嬷叉着腰站在中间吆喝,从清早到现在就没闲下来过。
这个新年,属她过的红火,只因她没有站错了队。
“听说她连年下的厚礼都备给了鲁团练,算盘打得真好啊。”
珍鹭叹了口气,明明前两天欢鹂才哭着跑回来,徐阿嬷此刻却好似浑忘了,不闻不问专心巴结。
“欢鹂怎么样了?”
华雀看徐阿嬷这般也想起了欢鹂,珍鹭早上刚去欢鹂房里看过,说心情还不错。
“这回烛鸳正陪着剪窗花呢,欢鹂看得开,没什么事。从小就是她开导我与烛鸳,有时候别看她小小一个老笑呵呵的,其实她应该是最有智慧的吧。”
华雀挑眉稀奇,问珍鹭是什么智慧。
“大智若愚。”
真不愧是读过书的,用词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