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191)
毕竟当初这支木钗是她执意磕头还回去的,曹忌当时问都没问就拿走了,如今腆着脸要,也不知道人家还给不给了。
月亮隐到云层后面,照不到花草,连野猫都钻进了地洞不冒头,这回曹忌是彻底没处看了,但他也没功夫看,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消化烛鸳刚才的话。
要回木钗……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应该是吧。
是不是……
“给你。”
脑子还没想完,手上已经有了动作。
那支被他收地妥当的木钗一直在怀里揣着,现在就摆在烛鸳眼前。
烛鸳看了看木钗,又看了看曹忌的脸,报以微笑,伸手去接。
却接了个空!
木钗被换到左手,而空出的右手拉住了烛鸳,烛鸳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曹忌轻轻一带,趔趄地带到了自己跟前。
官服胸口的图案越来越近,烛鸳有些紧张地低下头,她本能害怕这些武官穿的官服,曹忌也不例外。
可是当她低下头鼻尖蹭过官服缎面时,只感觉头顶的细发被人温柔的拨了一下。
一支小小地木钗被插在了发间。
云彩划过,露出皎月。野猫出洞,摇晃尾巴。
曹忌低头看着烛鸳,一时间,又说不出了什么。
烛鸳的五指间只感觉有一只常年握刀,带着茧的手慢慢摩挲着自己的指缝。
她的指尖有些发烫,不知道该放在那里,最后细长的指尖伸展开又合上,慢慢触碰到对方的掌心,然后勾起他的指尖。
以前总睡在一张床上,可谁也不会越过中间的缝隙,以前她还被他抱在怀里,可好像也是逢场作戏。
今天……
今天好像都是真的。
又有一片云彩来了,今晚的乌云好像格外多,貌似是刻意遮住弯月,不让银辉洒下似的。
当最后一缕银辉消失前,地上的一只影子弯身低了低头。
烛鸳交错的手指忽地收紧,木钗轻颤。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久到野猫打盹翻滚在墙头,也可能是短到柳梢蜻蜓点水雨坑,银辉重新洒下。
“我走了,你忙吧。”
镇抚司转过身,牵起缰绳轻轻抿了抿双唇,嘴角掩不住地笑意翻身上马。
姑娘愣在原地恍惚上了台阶,屋檐流下的银辉印在唇上,湿漉漉的。
她扶着墙走进去时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这个地方,刚刚好像也被人小心翼翼地揉了一下。
第38章
【华雀】
十月底的仲秋,梅州城竟然下雪了。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全然死寂。
偶有老农出来拉碳,拖出一道深深浅浅的坑来,碳拉到半截,人栽倒在地就再也没起来。
“大夫快点,这边!”
商行的赵老板大清早顶着鹅毛雪还没来得及穿的上厚衣就从家里急急跑出来,黑色的靴子踏进雪里拔出来都是满鞋的水渍,整个州城好像只他一个人奔跑在大雪之中,留下一串孤零零的脚印。
北风呼啸,孤独凛冽。
不到片刻,赵老板的身影又出现在街道,后面还跟了个提着叮叮哐哐地大夫。
饶是再冷的天大夫也跑的汗流浃背,不时擦擦鬓角的细汗差点栽进雪里。
“到了到了,您快去瞧瞧。”
赵明熙打开内室的门,等大夫进来后又赶紧关上,在为数不多的煤炭中又挑了几块扔进炭盆里让房间暖和些。
他鼻头通红喘着粗气,帐子里是妻子的闷哼呜咽。
“早晨起来觉得不舒服,用了碗粥后就开始喊疼了。”
“孕吐反应可严重?”
“严重,一直吐到了五个多月。”
大夫掀帘进去看见那熟悉逞强的夫人正在床上平躺着,腹部疼痛连眼睛都睁不开,即便如此,哼哼出的声音也是极力压制,压制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大夫……不会要生了吧?”
赵明熙搓着手心砰砰跳地紧张,没想到被大夫顶了回去。
“生什么生?这才几个月?是忧思过度气血甚亏导致,待我施针止疼。”
“你先出去。”
这回是华雀开口,她双手紧紧攥着被角,拼尽全力喊出一句。
“出去啊!”
见赵明熙不动,她又嘶哑地喊出一句,这才把人赶了出去。
屋内炭盆噼里啪啦作响,针包唰地一声全铺在榻上露出密密麻麻地细针。
“夫人你且努力喘匀气,待我施针后就没那么疼了。”
“好……”
华雀皱着眉头咬紧牙关,胸膛小心起伏费力地吸气。
门外赵明熙坐在台阶上,大雪落满肩头他都不顾,只掰着手中的麦秆咬紧下唇,流下的汗渍都浸湿了衣领。
一根根细针扎进个个穴位,额头上的毛巾换了一张又一张,直到扎至最后一针,炭盆里的火苗忽地翻了个跟头,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冷汗长舒一口气看向华雀。
“好了。”
额上的毛巾翻倒在枕侧,此刻的华雀已是满脸煞白,喘了几口气才渐渐有血色爬上了两颊,她气若游丝也不忘道谢。
“还说什么谢谢,夫人也要自己保重啊。”
大夫收拾着药箱连连叹气,他妇科圣手的盛名在梅州也算长久,干这一行听过数不尽的谢谢,但这一辈子干的也不开心,妇人生孩子是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凶险难当可谓生死关头走一圈,可这些女人偏偏在这凶险时刻倒什么都不怕,不管不顾起来,有些人甚至搭上自己一条命也要生孩子。
他是个老大夫了,见这样的事见得多了,也难受得很。
“要打仗了啊,这孩子生逢凶年,来得不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