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23)
【珍鹭】
即使自己以后被赎出了笼馆,也不是清白姑娘了。
珍鹭坐在窗口肘着下巴,走廊里还放着那把借来的油纸伞,她看着伞,其实是等着那个人来取。
梧桐捧着书坐在珍鹭对面,已经注意到这人整个下午心不在焉,他看了看那把油纸伞心中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珍鹭这表情,一定是被那个书生给勾了魂去了!
梧桐现在虽然心里面止不住地编排珍鹭,但还是每天下午空闲的时候来找她读书写字。珍鹭也乐意教,因为好像只有听到梧桐的读书声,珍鹭才觉得自己不是呆在笼馆,身边除了醉酒的客人,有个虽然脾气臭但是好学的小子也挺好。
可黄慎之来了,让她的心又乱了。她可以装作不在意,但一到夜晚陪客人上榻时,黄慎之的脸总是会出现。
他到底什么时候来取伞呢?
已经有五六天了吧,他都没有来了。
“喂,这个字怎么读?”
“悌。”
“这句话什么意思?”
“孝悌也者,指的是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的人……”
是他!
灰蓝色的袍子在馆外街道一闪而过,是黄慎之吗?
刚刚还肘着下巴的珍鹭一下翻坐起来,她提着裙摆赶忙跑了出去,提着纸伞就冲出馆外,可追出去了才发现熙熙攘攘的街道中那个穿着灰蓝色袍子的男人不是黄慎之。
这已经是第几次认错了?
珍鹭抱着纸伞呆楞在笼馆外的梧桐树下,看着远处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叹了口气。
只不过五六天而已。
有的客人就算十天半个月不来找自己,也没怎么。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就因为黄慎之是个有才之人,而且对待自己十分尊重吗?
珍鹭有时候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份尊重,需要有一个青年才俊来救商女的老套戏码。
珍鹭不管不顾地冲出去,现在房里只剩下一个人捧着书的梧桐,他见不得珍鹭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尤其是在教自己读书时,心不在焉最让人讨厌。
他瞪了一眼那个抱着纸伞,双眼放空的娼妓,嗤笑了一声,烦躁地合上了书。
今天不学也罢!
那个黄慎之有什么好?他再好?还能替一个娼妓赎身?别痴心妄想了人家可是要走仕途的人!
而珍鹭似乎已经快要陷进去了,她看不到梧桐望向她的复杂眼神,她只关心能不能再见黄慎之一面。
【华雀】
夜晚府门口的灯笼高挂,台阶上守门的黄狗打了个哈欠换个姿势继续睡觉,府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今日梅州几大商贾集聚一堂,喝喝酒聊聊天谈谈生意经。赵明熙就在邀请之列,只是他兴致勃勃地来却没有人在意他,他只用听着几位老前辈吹牛皮就好。
“小赵公子初来梅州一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家父派我来,我定当尽心尽力打点生意。”
“哎!你还年轻,别搞这么严肃。”坐在最上座的周老板大手一挥直接点了个歌妓塞到赵明熙身边,“趁着年轻尽兴享乐才好,别像我们几个老人家,岁数到了力不从心啊!”
这已经数不清今晚是第几次被人打断了话头,赵明熙本来来赴晚宴,就是想跟几位老前辈聊聊生意经,学学本事,再了解下梅州盐路的情况,以便家中盐铺的经营。可几位老板似乎并不关心这些。
换句话说,应该是并不关心赵明熙。
赵明熙再单纯,也能看出各位老板只当他是赵府养尊处优的小儿子,伺候好就行,触及到利益的话题是半分都不愿意跟他谈。
“我听大哥之前来梅州,都是承蒙各位老板的照顾,实在是……”
赵明熙有些厌烦大家一个劲儿的喝酒,再加上身边坐了个好似没有骨头的歌妓更是让他浑身不自在,刚想再挑起话头,又被其他人打断。
有个老板说的更直接,他有些不悦,点了点赵明熙,“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小赵公子来我们梅州,就吃好喝好玩好!”
“就是就是……”
这也太明显了,这话说的都有些瞧不起人了。
赵明熙结巴了半天,把想说的话又咽回肚子,蔫蔫的坐了回去。
诺大的方桌上,酒盅酒杯歪斜地堆在一起,大家怀里的美人笑的前仰后合领口大开。几位老板手上戴的金扳指感觉都要被高燃的烛火烤化了。
今晚怕是不喝个人仰马翻是走不了,赵明熙酒量本就不好,夹在几位老油条中间被劝酒劝的连北都找不到,偏偏旁边的歌妓唱够了小曲儿又一个劲儿的给他来倒酒。
“赵公子,来尝尝我们梅州有名的金露酒,叫你喝一口呀如坠温柔乡~”
“不了不了,我实在是喝不动了。”
“哎!小赵公子怎么这个时候就喝不动了。”周老板眯着一双醉眼,撑在桌上竖起一根手指对众人晃了晃,“压轴人物还没登场呢各位!”
什么压轴人物?赵明熙通红着一张脸强压下恶心的感觉,只听对面一位搞典当的老板十分夸张的挤眉弄眼,“我天,老周,你不会是把……那谁请来了吧?”
到底是谁?赵明熙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恶心,谁来他都撑不住了,再喝几杯就真要露怯了。
“华雀啊,已经快到了,大家稍安勿躁啊!”
笼馆华雀就像是点燃干柴的火把,名号一出简直让在座的歌妓舞姬黯然失色,各位老板摩拳擦掌。
除了赵明熙,他捂着胀疼的脑袋只想早点走。
酒壶见了底,周老板嚷嚷着要再上一盅金露时,华雀终于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