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54)
这几日欢鹂因为脸上的伤只能呆在房间里不见客。可这几日那些话可被她一字不落地都听进了耳朵。
那些人好像是故意站在她厢房下说的似的。
一直在欢鹂身边陪着的阿茴虽然年纪小,可遭了那种事,也能听懂那些客人的诋毁和冷嘲热讽,直接去合上了窗,老老实实地趴在欢鹂的膝头,很担心地看着姐姐。
欢鹂见一直玩着花簪的阿茴去关了窗,就知道是为自己抱不平,她拍了拍阿茴的小脑袋,“别担心,他们说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呀。”
“难得不用伺候客人,不得抓紧时间玩一玩?”
阿茴仰着头,顶着小圆脸尖下巴,猛地一看还有些像欢鹂。
“可是姐姐,世子怎么还不来?他就任由大家这么欺负你吗?”
在阿茴的印象里,世子是对欢鹂最最好的人,她刚来笼馆的那天正好是欢鹂驮着满车的礼物,从世子府满载而归的那天。
那些珠宝首饰,华裳玉石都是她没见过的,欢鹂被世子呵护的就像天仙下凡,更别说后面还跟了个捏糖人的师傅,真真把她馋坏了。
可现在别说糖人师傅了,就连世子也没了踪影,真真是男人都看脸的吗?美貌不在,就可以丢弃了?
世子……
欢鹂也不知道,她都不知道世子到底喜不喜欢自己,还能知道些什么?
“哎呀不说这些了,咱们玩羊拐吧?你不是最爱玩了嘛?”
“羊拐?好呀好呀!”
小孩子还是喜欢玩,一听要玩就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
“你输了怎么办?”
“我还能输?我输了给你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欢鹂从床底下翻出她小时候磨的羊拐,跟阿茴坐在地上玩了起来。两人玩的不亦乐乎,最后欢鹂都把沙包骰子拿出来,大大小小的玩具堆了一地。
她玩的尽兴,好像是故意要把那些不好的声音全挡在窗户外。
可是在意的事情,再不听也有人会送到你的耳朵里。
不管珍鹭烛鸳怎么劝退,那些个客人的嘴就是闲不住。
欢鹂倒不是不爱听人家说她丑,她只是觉得平常笑脸相应的人,怎么一扭脸就全变了,嘴下不留情。
她回笼馆本来想踏踏实实地休息几天,可这几天没想到过的这么难受。
人接二连三的死,接二连三的失望,就连徐阿嬷也……
想起徐阿嬷,欢鹂就捂住了自己的脸,她双手捂着脸突然不玩了,羊拐落在地板上滚了几下,欢鹂靠在梳妆台上低着头不说话。
阿茴凑过去在铜镜里看见了欢鹂低垂的脸庞,那两道伤疤很长,长到从欢鹂遮挡的指尖冒了出来,真的很恐怖,而且当时一定很疼吧。
窗外那些声音依旧滔滔不绝,像翻起的泔水往干净的海岸拍打,阿茴直起身子向欢鹂的位置挪了两步,举起双手捂住了欢鹂的双耳。
“姐姐不听,我们都不听。”
“阿茴,我真的很丑吗?”
“没有没有,姐姐就是天仙下凡!”
最近的晚风越来越急了,就像流言蜚语,来势汹汹。
别说欢鹂,就连珍鹭烛鸳听着那些污言秽语也要受不住。人的本性就是爱看高楼塌,遥想欢鹂独享别院是多么风光,如今个个都说世子要把别院拆的心都有了。
“我就不信世子能把别院拆了,不就破了张脸吗!”
珍鹭送别黄慎之后与烛鸳守坐在梅园里的紫薇树下。她愤愤不平,可不平过后又把自己说的没了底。
世子若是不介意欢鹂的脸,他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接人?
以前欢鹂可是总不在笼馆的。
珍鹭回头问烛鸳,烛鸳摇摇头也说不知道,她看头顶的百日红,再过几天就要凋谢了吧。
以前盼着能少些客人,现在是少了,可谁也没告诉她们是这么个少法。
两人不自觉地愁云惨淡,守着紫薇树望着馆门口。晚间的风越来越大,怕是没……
烛鸳突然拉了拉珍鹭的袖子,指了指耳朵。
蹄哒蹄哒,好像是马蹄的声音!
而且……好像是辆马车!
两人互相望了望赶紧提着裙子赶出去,到门口一看,可算是来了!
珍鹭烛鸳具是长舒一口气,兴致勃勃地看向那位世子府的管家大伯。
管家大伯没有说话,只是撇了一眼珍鹭烛鸳转身走了几步。
珍鹭烛鸳纳闷,看着人的背影,直到在一顶轿子面前住了脚。
“世子,到了,您还是别出来了,让小的去吧。”
世子来了?
他亲自来笼馆了?
珍鹭烛鸳面面相觑,挤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笑容。
不可能吧,世子能来这种地方?
百日红花瓣吹出笼馆,在梧桐树上绕了几圈后正正落在轿帘上。
他掀开轿帘,嫣红色的花朵正正滑进世子的掌心。他穿着柳色毛边披风,一手攥着暖炉,一手捧着紫薇慢慢走出来。
珍鹭烛鸳见状顾不上惊讶,赶紧下跪相迎。
世子见到也只是点了点头,可点头的功夫竟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以前远远看着世子的身体确实单薄,怎么又病了?
听着咳嗽管家心惊,赶紧上前扶住,“世子,要不然还是老身上去接人吧?”
“没事,我自己去。”
世子苍白着一张脸,眼角的黑痣也跟着变浅,他细眼尾垂,听着再雍容华贵的声音也被咳嗽弄的沙哑。
“欢鹂在里面吧?”
“在。”珍鹭跪在地上,“在二楼,还没有睡。”
“哦……那我接她回家。”
晚风将白狐绒毛吹起,挡住了世子的侧脸,他抱着暖炉走的很慢,可仍坚持地踏入了笼馆。世子从没来过窑子,都说窑子的装潢花红柳绿香气四溢让人流连忘返,但世子好像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只是走两步就咳嗽一声,直冲着二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