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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鸟图鉴(57)

作者: 项二 阅读记录

烛鸳握着满满一摞纸钱,一张张地仔细烧,她想烧的干净些,都能完完整整地给阿昌烧过去,还有那些死在边塞的女人们,也给她们烧些吧,生来命就不好,希望去了那边能好好过。

火光映着烛鸳的侧脸和垂在耳边的黑发,曹忌坐在井边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堆,看着看着眼神就定在了烛鸳的身上。

“你好像不怎么带珠饰?欢鹂喜欢花钗,珍鹭好珍珠,华雀偏爱金饰,你呢?”

不愧是能当上指挥使的,眼光毒到连这些细微之处都能注意到。

但说起不爱带首饰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从前烛鸳也戴,只不过那些客人总顺着摘一支在她身上划来划去,时间久了她就不敢戴了一般都藏在袖子里。

不过她也不愿意跟曹忌说,都是些微不足道的陈年旧事了。

烛鸳不回答,曹忌就从来不逼着她给自己比划。

“帮我也烧点吧。”

眼看烛鸳手中的纸钱烧完,曹忌从怀里又掏出些纸元宝扔给烛鸳。

烛鸳不明所以,问曹忌是要烧给谁。

穿堂风吹过,吹动了头顶槐树的树叶,沙沙声,就像是有人在耳语。

曹忌双眼放空,他撑着井沿,仰着头好像感受着那缕缕晚风。

“死的人太多了,就当是给所有人烧的吧。”

是了,死在曹忌刀下的亡魂,还有他的将士战友,确实太多了。只是曹忌怎么突然想起这出了,烛鸳想难不成他是有感而发。

对她来说,曹忌永远是神秘的没有情绪的,因为烛鸳每次见到他不是在跟同僚商讨密闻就是一个人坐着发呆。你觉得他很恐怖但看他靠在窗边整晚不睡觉又觉得可怜。

烛鸳想问问曹忌,周老板是不是他下的手,可她一个娼妓不好干涉政事,欲言又止最后转身专心烧纸。

她虽不会说话,可烧着纸嘴里也开开合合的无声念叨。这念叨稀稀疏疏的,就像晚风,没有声音可你就是能听到,心里听得到。

曹忌又开始发呆了,这回不一样,这回是盯着烛鸳发呆的。

看着她瘦弱的脊背,盈盈火光把她牢牢笼罩,好像镀了层金边,无论是朋友还是仇人,就连周老板,恐怕也能接到她的祝福吧。

曹忌今天也是有感而发,他结束公务本想回府,可鬼使神差地买了纸钱来找烛鸳。已经是第几次了,本来要回家,可马蹄子不听使唤地拐到了笼馆。

人人都说花钱买踏实,但曹忌觉得,在他这里,好像看见烛鸳才能让他踏实。

死的人太多了。

不是他曹忌面冷心狠就不会害怕。

他也害怕,年轻的时候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满身鲜血在死人堆里醒来。可年纪大了,就不做噩梦了,也睡不着了,人也慢慢变得面无表情,顶着一道疤撑着意志。

烛鸳,是为数不多的,他见到心怀慈悲的人。

燃烧的灰烬卷着百日红飞向半空,烛鸳抬头看着百日红的花瓣被星火吞没,她望着望着,眼睛就落在了曹忌的身上。

曹指挥使……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往常他的脸都是紧绷的,怎么今天整个人懈怠起来,眼睛里还透着点柔和,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

烛鸳等了会见曹忌没反应,只好拉了拉他的袖子。

这么一拉,终于恢复了往常凶悍的神态。

“不早了,回屋睡觉。”

他起身很快,提起灯笼就走,也不给烛鸳照亮。

烛鸳只能摸黑扶着门框跟在后面,黑暗里,她很清楚地听见了曹忌给了自己一巴掌。

虽然很轻,但烛鸳确定指挥使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地一声,好像要把自己刚才那副温柔的样子扇没似的。

这人可真奇怪。

凶神恶煞有什么好?刚才那样的神态才像个正常人。

至少……脸上的疤不是那么吓人了。

第14章

【华雀】

一盏只剩茶叶渣子冲出来的热茶,喝着辣口,华雀端坐在自己屋里的软榻上冷眼看这些龟奴们进进出出半个时辰,茶都凉了,东西还没搬完。

徐阿嬷坐在一旁掀开茶盖,香气四溢,一闻便知与华雀那碗不是一个壶冲出来的。

热气白雾旋绕直上敷在徐阿嬷尚且白皙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十分解乏舒适,“你也不要怪我小气,如今你生意大不如从前,房里的这些个贵重家具,玉枕金被的也该让更有用的人来受着,不浪费嘛。”

“我本就不爱这些,你拿去用吧,记得给我留床被褥就行。”

徐阿嬷的拜高踩低华雀司空见惯,她早就准备好徐阿嬷来料理自己,等了两天终于来了。

就是撤的太彻底,连房里那挂着的一面孔雀花屏也被提溜出去,那被赵明熙调侃难看的孔雀花屏竟还重的要死,前前后后需要四个龟奴才能给它架出去,其他人见了这么大的阵仗纷纷冒头瞧热闹,对着华雀的厢房指指点点。

要知道撤几个花瓶摆设几张床襦倒没什么,把孔雀花屏都请出来非同小可。

这是摆明了华雀即将要有名无实。

“当时华雀初夜的第二天徐阿嬷就命人揣着百两白银跑到江南做了这幅花屏呢!”

“就这?价值百两?”

“什么叫就这?四绝除了华雀,其他三位可都没有这阵仗呢!看得出咱们徐娘当初是真疼华雀。”

“真疼又怎么样?该丢弃时一点也不含糊,要不然人家怎么是笼馆徐娘呢,真是能成大事啊。”

厢房外的耳语并没干扰到华雀,即便她此刻是众人口中的弃子,但当看到那副浓绿到要滴出水的花屏被搬出去时,她反倒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