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图鉴(69)
珍鹭打量着曹忌,不知为什么脑袋里冒出个词:害怕。
害怕看到那些刺眼的新伤吧。
黑马打了个响鼻,曹忌怔了一下,收回目光抬手就把小包袱扔到珍鹭怀里后退了几步,“不进了,我只是路过,把这些药给她。”
这些日子送来的瓶瓶罐罐少说也有二三十瓶了,如果有心就进去看看吧。
但这话珍鹭说不出口,她还是有些怕曹忌。而且她也来不及说,每次珍鹭想多说些烛鸳的近况,曹忌就已经翻身上马,好像刻意躲着。
缰绳被拉紧,曹忌夹了下马肚子,马蹄刚在冷雾四散的街道打响曹忌又猛地勒住了缰绳。
“对了,你跟她说一声,再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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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雀】
赵明熙前两天被叫回了老家陇南。在他回家之前就可以想象到父亲是怎样的严厉地批评他,几位哥哥又是怎么苦口婆心地教导他。
无非是一些靠拢王府,做生意要读懂形势的旧话。
“如果你不愿意,趁早收了梅州的摊子回家。”
江面上的水雾更浓了,赵明熙无精打采地坐在船头,年纪轻轻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
他原以为认真做生意,努力挣钱就可以得到父亲的认可,但回到陇南赵府却发现自己在梅州努力的结果放在几位哥哥面前全都不值一提,反倒把他得罪世子的事情翻来覆去的训斥。
回梅州的雾气太重,看不清前路就连船头船尾也看不见,赵明熙踮起脚尖站在船家的身旁使劲儿眺望,想尽早看到梅州城的一点灯火。那些灯火里没有把王孙贵族挂在嘴边的家人,只有他自己,自由自在地跟喜欢的人呆在一起。
像卖馒头的阿昌娘,烙饼的王大哥啊还有蒸包子的钱婶儿。
“认识那些人有何用?那些人只能让你成为一个口碑良好的商家,可我们赵家难道仅仅是如此吗?”
他在自己的接风宴上为了让父亲觉得自己这个幺儿真的长大了,赵明熙便把在梅州城的所见所闻都兴致勃勃地讲给大家听。
“大家还叫我小盐老板呢!”
他说完,没有一个人应答。
母亲甚至为了打破沉默,叫丫鬟再把盐水鸭热一热。
还有什么比把自己引以为傲的事情说出来没有人响应更尴尬的事情呢。
“唉……”
华雀就不会让他尴尬。
华雀从来都不会,可是赵明熙不敢提华雀,他提个平头老百姓都能让赵父鄙夷,再提个花楼姑娘,估计老爹当场就把梅州的生意收回了。
“唉……”
“小盐老板咋老叹气啊,心情不好?”
站在旁边撑杆的船家可是帮赵明熙数着呢,这从陇南上的船,船走了一半,叹气的次数可都有百八十次了。
赵明熙一愣,努力看了看船家,心说好像是个生脸不曾见过呀,怎么知道自己叫小盐老板?
“老伯…你认识我呀?”
老伯回头,手上撑杆的动作没停,他皮肤黝黑年纪虽大,可腿脚利索仔细看肩胛也很厚实,一看就是个朴实无华的老船夫。
“老伯我是梅州人,在梅州的小商小贩谁不认识小盐老板啊!”
赵明熙还没想到自己在梅州的名气这么大,可转念又想起回家的种种,顿时百感交集又是一声叹气,“唉……谢谢你啊老伯,只有在梅州,大家才会把我当回事。”
“说啥丧气话呢,平时看你不是挺有精神的吗?前两天还帮我那老婆子扛面袋子呢!就是卖猪肉包子的钱婶儿!”
“呦,钱婶儿是您老伴啊,哎呦真是巧了,我晚上总去吃个包子来碗馄饨呢。”
“对啊,看你今天心情不好,这样,等到了梅州你跟我一块下船,我请客,请你吃包子去啊。”
临近傍晚,竹竿将如墨江水拨开,点点灯火出现在码头,雾好像都散了些,梅州城熟悉的叫卖声终于又回到了赵明熙的耳朵里,他长舒一口气连连点头,好像要把从陇南带回来的浊气都吐干净似的。
钱婶儿的铺面很干净,一般只在早上和晚上开,早上给那些上工的伙计准备吃食,深夜就给像赵明熙这般熟悉的小老板准备夜宵。
小小的临界铺面灯笼也就挂了两盏,厨房里熏出来的热气把纸灯笼的颜色蕴的模糊又温暖,赵明熙寻了个小桌揣着手抬头看那小灯笼,只觉得这烛火的颜色都比陇南赵府的温柔些,他家的灯笼颜色是扎眼的红,隔老远瞧见就能让人心头一紧,哪里像这小铺面的灯笼,坐在底下让人放松的快昏昏欲睡了。
“哎呀我的小盐老板呦别在婶子的店里睡啊,吃完这碗馄饨回家好好睡一觉。”
钱婶放下碗,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后点了点赵明熙下沉的脖颈,蹲在街边帮忙扒蒜的钱叔吁了老婆几声有点嫌弃,“去去去,你懂什么,人家小盐老板今天心情不好,打个盹嘛又不会怎么样。”
“我又不是不让他睡,在这儿睡要着凉的呀……”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絮叨让赵明熙的睡意更加来势汹汹,钱婶拌嘴的声音就跟催眠似的,赵明熙撑着下巴,一个不小心差点把头栽进汤碗里!
“嗯!”
“回趟老家这么困?”
赵明熙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两根筷子吧嗒吧嗒掉在地上,他都没顾得上捡就看见一水墨绿裙子晃在自己眼前,他视线上移赶紧揉了揉眼睛,这回是彻底醒了。
不光醒了,华雀感觉赵明熙的眼睛都亮了。
“你也来这儿吃饭吗?”
“嗯……啊,对啊!我刚下船,跟着钱叔来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