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43)
她以她的第二个侍女相胁迫,让她知晓她的威严;以崔慎及其家族为筹码,让她看清她的手段;以韦济业弃女护子的行径让她醒悟,只有母亲是她唯一归宿。
这不,暌违五年,她终于又主动回来她身边,依在她怀中。
“上回已经认过错,阿母还会同你计较吗?”华阴将她扶起,拍拍身边座榻,问她这次回来作甚。
韦玉絜坐过来,“还是上月里的事,我恐青鹄传达不清,便再来走一趟。阿襄那样出现在宴席上,当真无碍吗?”
“有碍无碍的,她都去了。” 华阴捻着佛珠,话语里透着几分薄怒,“你来这趟也好,我正好问问你,那位晋王殿下如何,可有听崔慎或是你阿兄提起过?”
“郎君提过一回,道是比较谦逊,会明哲保身。旁的也没有了,他甚少同我说公务上的事。”
“倒与那丫头说的差不多,你让青鹄回我这事后,我寻她来问了。”华阴眯着细长的凤眸,“她道其人性软,甚喜她,格外顺她听她,一切皆有她说了算。”
【姑母若不信,大可寻问表姐,让她打听打听晋王名声。如此男子为我控,若是将唯一的绊脚石去了,那不就是江山重落我手吗?】
华阴回想着数日前李襄的话,不置可否。
若真能除去自然是好,皇帝就剩这么两个儿子,就算摊开了挑明了说是晋王所为,又能如何,只能巴巴将皇位传给仅存的儿子。
她将这些也告知韦玉絜,一时静下来看她。
须臾见人蹙眉摇首,眼含忧色,“阿母,我们不能由着阿襄胡来,且得多想一层。”
“哪一层?”华阴问。
“晋王!”韦玉絜似幼年背书释义,直戳要害,“人心最是难测,晋王若是个伪装的,借妇人手除了手足,回马枪兔死狗烹,给手足报仇,得一生清名,这才是最可怕的。然若是让阿襄替他动手,他们即将为夫妻便是一体,如此便也难洗名声。唯有一种可能,能保他声誉,便是阿襄之真实身份的暴露。这样便不是晋王妃杀太子,而是前朝太子之女复仇,晋王方是真正无辜之人,为手足报仇的正义之人。”
“是故,阿襄不可泄露身份。”
华阴停下捻珠的手,满眼欣慰,“不愧是我调教多年的人儿,脑子甚是活泛。”
“那阿母可与阿襄说明了?”
华阴颔首,“这你不必忧心,都嘱咐过了。”
*
这日崔慎下值入寺,赶来寺中,三人一道用膳,之后宿在此间。翌日,夫妻携手归府。
太子新入东宫,又因前头李襄入司徒府赴宴一事,多少猜忌晋王。虽隐作不发,但对各府衙整顿更甚,只为表现自己之能力。这无甚可指摘,至多官员们忙碌些。
五月初夏,浮光跃金,菡萏正芳。原是每年崔慎休沐假同韦玉絜出游的日子,然这日里,韦玉絜婉拒了。
给的两个理由,一是公务既繁,且以公务为主。
这个理由,崔慎听来不满,道是我能排开,夫人便无须挂心。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融洽自然了许多。
除了她还是不愿行周公之礼,越过那条防线,旁的已经同寻常夫妻无异。
便如此刻,她坐在丹桂树的秋千架上,说着第二个缘由,“主要是阿母念我,让我择空回去看看她。她啊满心都是我们,以前是为了父兄避入空门,之后是为了我能在夫家过好,便强忍寂寞,从不开口让我回去。”
说这话时,韦玉絜避过崔慎眼睛,只仰着头,任凭点点碎金穿过桂树茂密的绿叶间隙落在她瓷白皎洁的面旁,如玉纤长的脖颈上。
她半挽着一个家常的堕马髻,髻间只配一枚固发的累金白玉钗,衬的一头青丝更盛绸藻。初夏晚风拂来,将她几缕散在脖肩出的长发拂起。
“郎君!”妇人侧首看他,秋水目泛出一点晶莹的泪花,“妾想多尽尽孝,成吗?”
扬在风中的长发跌落,堪堪从男人推秋千的手背蹭过。青年郎君握住纤绳,低垂的眼神几番触动,须臾抬首用指腹拭去她眼底一点湿意,“你这话说的,是要我寻个地缝钻进去吗?”
妇人便又冲他笑,让他将秋千推高些。
他一边道“好”,一边不动声色俯身,将落在地上的一根青丝悄悄捡起,捏在另一只空出的掌心中。
之后,韦玉絜便常入寺庙探母。
说“常入”其实也不算频繁,只是相较过去的五年,稍多一点罢了。
譬如七夕佳节,她是同崔慎一起去的,因为华阴说前头一位在此捐海灯的香客,送给寺中不少烟花,如此择了这日子,请他们来共赏。
烟花美则美矣,却是短暂虚幻,韦玉絜很不喜欢。
但她还是同崔慎说,“你只这日得闲,明日便回去吧,我多陪阿母两日。”
崔慎应首,“那何日归家,你传话我,我来接你。”
崔慎离开的两日,韦玉絜晚间都在赏烟花。
华阴问她,“喜欢吗?”
韦玉絜摇头,“我记得阿母也不喜欢,怎也瞧了这三日?”
“难为你记得阿母喜好。”华阴伸手搭上韦玉絜臂膀,同她走在夜色中,“阿母能看三日,是因为这不是烟花。”
“待你下回再见,便是火药了。”
韦玉絜嗯了一声,不问其他。
中秋有宫宴,韦玉絜遂崔慎入宫赴宴,未来小慈恩寺。
九九重阳是一个人来的,住了两晚,都在书房看经书。
腊月小年与崔慎同来,白日阅经,晚上同寝。
除夕夜,崔慎轮值中央官署,杜氏回了凉州陪崔堂,韦玉絜又来小慈安寺,一直住了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