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焚骨(114)
如此压抑,她却还是喜欢他,不仅于此,她甚至都不在乎他的身体容貌!
如方才一抱,她是有多想念他,才会在沉默了刹那后一转身将他紧紧抱住?
宿屿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作为宿屿,他心疼她的不计得失的真情。
然而作为苏诫,他实在嫉妒死了她对“别人”汹涌热烈的爱意。
很多时候面对她,他真是苦恼要怎么处理这样混乱的情感。
他就只是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不管是身为宿屿,还是苏诫,毫无疑问他都是珍爱她的。
以苏诫的身份走近她,他可以借她之旧爱的牵扯对她胡来,不用顾及礼义廉耻,不用顾及她会不会更讨厌他。
——她能在了解苏诫后抛弃杀身仇恨,选择成就他,已然是苏诫的胜利了。
宿屿不一样,他是新欢,是将她从痛苦的沼泽里拯救出来的神明,是助她重拾爱人能力的付出者,是她暗夜里的光,亦是她阴郁时悦目的芳华。
宿屿若于此时走近她,满足了她情感上的渴求,缝补好了她龟裂的心,滋养她发了芽的情苗茁壮成长,到那时,一切将更难挽回。
若能以一个救赎者的身份与她长相厮守,何尝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但是不能,不止因为形容上的不能长期维持,更是因为在这一场弑爱青云上的图谋中,每一个人都身不由己着。
他也想陪她在竹月深里安享岁月静好,可他能任由天狱山之外的山河破碎而视若无睹吗?
他不能。
不止是他不能,竹月深中的俊贤们亦不能,更有那些曾泪眼汪汪求他将这片河川挽上一挽的已经故去的人,统统都不能。
她所依恋的这方竹月深是宿屿的,然而宿屿所创建的这片隐世之地,从始至终都是苏诫的。
从十五岁,锄奸惩恶匡正义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并付力施行,他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把竹月深的脉络延伸至各境、各地、各要塞,利用他雄主幸臣的权势地位获取各国明面上的政局信息,与此同时,又行使他竹月深首领的正道职权,安派各路英雄探查清楚明局背后的暗招。
竹月深原本只是他集贤纳才的庇寓,云、池两门罹难后,竹月深才正式成为他奸臣身后操纵以及平衡时局动荡的重要枢机。
有池慕在的竹月深,逐渐变成了这几年他疲累后颐神养性的秘密花园。
可也只能是颐神养性的花园,不是谈情说爱,可为共度余生的世外桃源。
池世叔说,女孩儿生来金贵娇气,很难养,吃穿用度都要好的,甚至小性子也要好脾气将就着。
他答应了她的父母,会好好养她,爱护她,那他就要给她这世间一应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美好。
自幼她便志在家国,她心虽寒,正义未泯,她与他,与天下千千万黎元一样,都想要一片昌平盛景,小小一个竹月深何以为配?
“比起乖巧、懂事、听话,我更想看你做你自己。”宿屿道,“你不必为了取悦或将就我,敛藏了自己的真性。如果可以,你也用对离那样的态度对我吧。”
“离?”云渡惊惑。
“你与他相识挺久了吧。我已经知晓了。后山,竹林,上药,练剑,你把他当弟弟一样对待,总想摸他脑袋,他不乐意,是与不是?”
“离同您说的?”云渡心虚地问,“我与他什么事也没有,公子千万别多想,我只……喜欢您一人。”
第98章 意阑珊
“你不用紧张,我没有说你不是,你的事也不一定非要巨细向我交代,说来,是我对你关注不够,才会对你不够了解。”
“不是的……”他话语始终淡淡,根本听不出来是介意还是不介意,云渡以为一个男人突然提起另一个男人,必定是怀了些奇怪臆想的,她必须赶紧解释。
“公子知道经过我就不说了,但认识他并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只因在殓星谷醒来后,我夜里实在不想睡,来竹月深的头一年,公子又经常不在,我闲着没事就想着到后山练练,无意就碰着了他。”
“我本无心结交什么人,可不知为什么,我看着离就觉得他脾性有些像我胞弟,我不知道我阿弟如今在哪里,也没有将离代作他,我只是想,若我能待离好一些,也许在这世间的某一处,冥冥中也会有人去善待我阿弟。”
“我与公子说过的,我阿弟他是个性子很文弱很温柔的男子,他文采很好……公子……”
说到池胤,云渡恍然神跳,想到了件极重要的事要向宿屿说。
“怎么了?”透过朦胧纱帷,宿屿侧眸看见了她惊恍的神情。
撤开挽着宿屿的手,云渡移步他跟前。
两手一叠,就要跪下,宿屿忙伸手拦住她:“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荏芳斋。
云渡从西庐端来几道可口的菜肴,一份放自己桌上,一份给宿屿送去,等他用完,将碗箸一道收了再放回去。
沏壶茶回来给宿屿,才将路上中断的话题再提起。
宿屿坐在进门处的围屏竹榻上,云渡在他跟前踯躅了几步,又将跪下,宿屿还是拉着她的手,不许她跪,让她有事直接说就是。
他指了指自己座位对面,示意云渡坐下说。
云渡迟疑须臾,遵从指示。
于是她便将在东照庄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向宿屿陈述,回头着重讲羡娘给她看的那幅苏罗刹的画像。
她说,那幅画不论从行笔还是风格,还是对苏诫容貌的熟悉,都只有池胤能做到那样,所以想求宿屿帮忙打探一下池胤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