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焚骨(142)
若非对此疯邪竹马尚有三分为大道舍爱恨的恻隐,云渡可想助那些义士一臂之力,将人人得而诛之、唾之的苏贼好一顿收拾。
这般思想只在云渡脑海闪现过几次。
而后,她便被他身怀绝技,又持圣令最后却落荒奔逃的惨淡形容逗得捧腹暗笑。
未知他图谋前,她必然会觉得虎狼落平阳,遭犬欺是件令人畅爽的事。
然而,看见苏诫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围袭,算计中从未先人刀剑,伤及弱小,她对他的恻隐不由又多几分。
每当有人笑话他是畏死潜走,只有她明白,他在做什么。
——他在用看得见的事实掩饰看不见的真面目;
——他在做他认为对的事,即使认为不那么对,也不得不这样进行的事。
——他在为他欲绘就的另一片山川湖海调墨、掭笔,在下笔前酝酿氛围。
……
出了彧土,即是南武疆域。
时间一晃,四月丝雨细如针云渡预想的三五月的任务期限,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半,探察苏诫品性善恶、行为正邪的要务仍未步入正轨。
倒不是云渡不想早点完成此事,赖只赖姓苏的家伙实在能折腾。
要不是云渡一直暗地里盯着,一日不曾放松,她都不知道行事利落,日理万机的君侧幸臣离了皇帝身边,办事会磨叽得教人咋舌。
夏临顼修造酒池肉林的木材是向南武采购,采伐名木的地点位于南武之南的儋州。
从南武之北前往儋州还有千里路要走,然而苏诫就像没将请命之事放在心上一样,一路走走玩玩,好不快活。
他在大彧境内,不是穿的一身银袍高冠的轻甲,就是穿的一身赤玄色官服到处招摇,引得处处可见一眼想剜死他的血红的眼睛。
进入南武境内后,他可算收敛了些,终于换了身闲逸的便装。
纵是如此,他使唤惯了奴仆的骄矜毛病却舍不得搁置。
第122章 庭安王
没有带仆从同行,没人服侍,他就就地租用几个,反正他不差那几个钱。
于是每到一处,他就会先吃吃、喝喝、玩玩,品完了当地特色,不疾不徐才出发下一个州城。
他有本事在智勇冠一时的彧君的眼皮子底下欺天诳地。
脑壳里的算盘不知拨得有多熟练。
那他就不会不知道,自踏进南国领土,围杀他的高手便一波接一波地出现,比在彧国境内多了三层不止。
可他却不知加快进程,早日处理南武方面的事务,早点回去京都,得个轻松,反而还与那些不报来头的杀手过招,将喊着要他性命的人打伤打残。
好几回见他应付不及,云渡还暗中帮了几把。
到了六月初,苏诫才终于抵达儋州伐木场,工部大司空左岩看见苏诫到来,老泪一抹,再见恨晚……
暗里,寒光凛凛一双眼珠子差点没恨瞪掉。
国之股肱,朝廷要员,他苏诫轻飘飘一句“使用的木料不是世上最好的,配不上天子尊贵”,就被遣派到深山老林里监伐木材,一来就是三四年。
昔日富贵满面一个半百的小老头,而今风吹日晒得像山里奔跑的白眉黑猿,换谁不生怨?
苏诫说他背上有一道伤是左岩买凶砍的,真是一点不稀奇,且不论于社稷谁良谁奸,就泄私恨一项也是很合情理。
苏诫在儋州与左岩旧雨重逢,夜夜秉烛夜谈,日日同巡林场。
经历将近一月的清点核查,每见如亲的同僚俩于是选择在七月,风盛水沛的时节运木材回彧都,修建“万芳林”,“仙露池”。
由于名木数量庞大,不是一日两日能点装完成的,且船只也不够一趟走完。
是以,苏诫提议左岩,让他吩咐下去,将所有木料分三批装船。
等南武方面按当年交易协议盖印放行,他与左岩便带着一批先行,将木材送回京先用着,后续的待船只返回了再运送。
如此,方能不耽误工期。
几十船珍贵名木顺利装船,起锚,暴君修造酒池肉林的荒唐事眼看落地生根,难有转圜,云渡心中极不是滋味。
年初与赛娅商议好,要阻止此劳民伤财的计划,如今大半年过去,也不知她那边有无进展。
云渡与赛娅都是公子手下的人,彼此之间是没有联络方式的。
何况,赛娅深居朱墙,少一丝与外界的牵连,便能少一分危险。
本来,与赛娅议定的计策也只是高楼一柱,撬不撬得动,能不能成为楼塔倾倒的关键,无人预知。
于此事上若想多几分胜算,阻断本源才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然而想要釜底抽薪,一个人是难以完成的。
不,想要釜底抽薪,一个无权无势无身份的人难以做成,但对一个有权有势有话语权,立场还有待深究,敢于与嗜血恶龙博弈的人来说,或许只如探囊取物简单。
这个能探囊取物之人,除却苏诫,再无二选。
云渡将计划在脑海一遍遍演算,直至大体通顺,而后才把借手抽薪之计按步展开。
是日。
由左岩督办,苏诫监领的船队在南武境内,澍河城歇靠。
苏诫大手一挥,斥巨款犒劳押运木料的己方官兵及南武方面遣派的,护送贵客出境的南武的卫队。
饭席散后,工部大司空左岩别过苏诫与南武送客卫队的官长,去安排接下来的河运事宜。
苏诫闲情有余,便于南武卫队的官长的邀请下与其同游澍河。
澍河是蜿蜒于北雍、彧国、南武三国土地之上的第一大河流——长翎江的第一支流,是三国往来的重要交通枢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