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焚骨(144)
属实想不到,她偏另辟蹊径,只远远跟着,从不露面。
一路下来,他知道她一直都看着,还曾几次出手帮过他。
原以为,她出手了之后,就会寻机与他“巧遇”,看来,他还是摸不准她,低估了她。
为了钓她出水,让她了解,来程上他特意磨磨蹭蹭,自愿陷入一些本可避免的麻烦,甚至故意在路上逗留,给一路尾随而来的侠士们围杀的机会,让她用眼睛来验证他曾说的话是不是真。
他知道,她看见了,看见他奸臣皮囊下的还算能看的那个她所熟识的苏诫。
然而,她跟了他六个月之久,再相逢却看不见他的存在。
“对不住,是我没注意。我来捡。”庭安王致歉,仔细将散落满地的冥锭、冥钱一一拾起,放进云渡脚边的竹篮里。
云渡盯着脾性异常温仁,但面貌冷酷俊帅的贵气逼人的男子许久,惊诧:“离?!”
头戴宝冠,身穿星郎色金丝夔纹王袍的庭安王抬眸,才见被自己撞落祭祀之物的人的面容有些熟悉。
地街的灯火不甚明亮,照得人的样貌昏昏糊糊的。
对面的人的脸被宽大的黑色的大帽罩着,背对着街角的光,她看得清他,他却看不清她。
清越的声音倒是熟悉,像是来自远际云霄的直渗灵魂的召唤。
“是我,”云渡揭落兜帽,“云渡。”
“是你?!”庭安王冷眸一抖,提着竹篮站起,侧了侧视线,寻了合适的角度,仔细打量云渡。
但见眼前意致潇洒,素艳风流的小公子确是熟悉的样貌,他冷酷并迷惑的眼眸旋即才晶亮起来。
“你怎会在此?”
“我……”
“王爷无碍吧?”苏诫上前,看着云渡,故作惊讶,“慕慕?你怎在此?”
苏诫拉住云渡的手,有些紧张地道:“你冲撞王爷了?”
“王爷?!”云渡蹙眉,神色陡然再惊三分。
离是王爷?
云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想向离问个明白,转念,突然想离当前身份会否是他正在执行的任务。
瞄了苏诫一眼,她到底没问。
她只能表现认识离,但不能透露关于竹月深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个字。
衡量片刻轻重,云渡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装作不知苏诫一路上行动。
事实是,她之所以会在岸西地街出现,正是“偶遇”苏诫计划中的一环。
她的想法是:以一个合宜的理由接触到苏诫身边的人,通过先与其身边人接触的方式间接再接触他,使巧遇的发生显得不那么突兀。
她跟苏诫几天了,今日他在澍河城停靠,犒劳押运名木的众士兵,席后与南武卫队官长闲游,终于是个合适的时机。
趁着人流如织,她一早就锁定了目标——与苏诫同行闲话的庭安王。
方才,看见庭安王先一步从桥上下来,她提着事先准备好的祭祀用品从人群中走出。
她神色黯淡地低头往前,装作不小心撞了庭安王一下,于此产生了交集。
等苏诫自己来认她的时间,诧然她却发现与苏诫同游的人居然是离。
“你们谁能同我说说……”云渡雪掌微展开,指了指离,又指指苏诫,“……这是怎么回事吗?”
第124章 故如初
离将云渡从苏诫身边抢过来,道:“此处人多,我们换个安静地方再说。”
云渡道:“也好。不过,你们可能得多等一会儿,”将离手里装满了冥钱的竹篮接过来,“今夜中元,我想到岸边去给亡故亲人烧点纸钱,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岸边烟浓,你们在此等我。或者,你们找家店先去歇着,我一会儿来找你们。”
见离护食一样将云渡拉在身侧,苏诫嘴角一颤。
心说当了王爷就是不一样,腰杆比拆他府邸时更坚挺了,眼里更瞧不见人了。
还是在竹月深当杀手时乖俊,招人疼。
苏诫走向云渡:“庭安王玉叶金枝,是该先去歇着,我陪你去焚纸。”
说罢,伸手去帮云渡提竹篮。
昏朦光线下,他深邃眼里透出的光仿似有特别的吸引力,云渡抬眸,视线平静地对接上他目光的瞬间,所有的神思遽然竟
被攫掠了进去。
在幽深而温柔的目光面前,他临风玉树的无俦美颜是那样的不值一顾。
心似乎逐步跳得乱了。
尾随他的这几月里,她看见了他与高手过招时的英武非凡;
看见了他落人圈套自愿示弱的滑稽逗趣;
亦看见了他与官差同僚们处理要事时的一丝不苟,龙骧虎视,威风凛然。
她见识了从未见识过的他的另一面。
记忆里,对她偏爱有加的苏诫哥哥只是一个月朗风清的,儒雅有学识的翩翩玉公子。
从前,看着他在学堂中讲学,一板一眼,如松如兰,她不自主心猿意马。
想象他老了一定是个捋胡子瞪眼,鼻哼冷气的严肃的酸夫子形容。
然后,她就在堂下咯咯笑,不出所料被他敲书案警告了。
没想过,远离她视界的他,是那样的不同。
他是爽朗的,风趣的,恣意的……
异乎长辈学子眼里温文尔雅,礼教严谨的才子形象。
原来,他任文任武都绝无仅有的出色。
他如此非凡,如此多变,云渡慢慢觉得,他说的重整河山的话并非梦里空谈。
他也许真的有那个本事呢。
原来,她从未认识到完完整整的他。
遥遥望了他好几月,好感一再攀升,以为本来就很熟悉的人,也一直观察着的人,见面或不见面感受不会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