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焚骨(305)
他态度极好,神色间透出昔年池府公子的谦和柔雅。
同时,似乎还夹杂了一丝“且给你们一次机会”的意味。
然而这一点不甚明显的异样无人放在心上,只认为是彼此间的生疏引起的不对味。
让人感觉刺耳的倒是“苏大指挥使”这一称呼。
已然是怨恨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有一日再和好,也很难再以当初的方式相处,称呼上亦是一样的道理。
这一点除却云渡,苏诫也是深有体会。
云渡心想,只要阿弟不对姐夫存恨意,破裂的情义慢慢会修复好的。
是以,此刻她便不多嘴去纠正。
至于他问的“真相”,云渡不知苏诫是何想法,她不好擅自透露,于是看向苏诫,征询他意见。
苏诫眼光淡淡闪了一闪,带着不同意的意思。
虽知苏诫所谋轻易不能透露,然而此事连亲弟弟也要瞒着,云渡感觉很难受。
从前,她和池胤是没有秘密的,却因分离了几年,她就要对他设防,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见二人挤眉弄眼半天不吱声,池胤故作轻松:
“算了,我也没那么想知道。”
“嗯……你们从山里出来,还都带着伤,连路也不熟,应该是遇上什么事了吧,看你们这疲惫的样子,想必早就饿了,这样,你们且等着,我去给你们做些吃的。”
池胤说罢,不疾不徐启门出去。
简易木门合上之后,云渡与苏诫叽叽咕咕便讲起了池胤的一些反常。
苏诫说,池胤看着文弱,不像武艺高强之人,但始终冷静的气度着实让人望而生畏。
究竟是什么境遇,让从前看起来柔弱的他变得如此坚韧,似乎还带着一股深不可测的阴狠?
云渡不愿把自己弟弟往坏想,便拿自身举例,说他与她一样,突然之间遭遇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多年,仍如从前才是怪事。
他对自己的经历说得含糊,一定是因为有许多苦楚在里头,在面对亲人时,说或不说都是痛苦,就不要过度关注了。
毕竟大家才刚见面,很多裂口需要弥合,相信日子久了,一切会好起来的。
苏诫还是不放心,说池胤与那个庄主——映的关系听起来很不一般。
他想尽快了解到他们是哪种朋友。
以及时阻止池胤受到更多伤害。
或及时拉他出迷途。
让云渡找机会好好探探他内心。
云渡道:“天地不仁,煎炙人性。阿弟在不在迷途有何要紧?只要他活着不就好了嘛。”
第264章 睦如初
“我也不想他活成自己不情愿的样子,可是你也听见了,他和那个映已经往来了两年多。”
“两年多,不是两天。就像你用公子的身份在我身边这些年一样,我会淡忘旧人,日渐与身边的人感情深厚,即使这感情的基础带着死气,新生是臭血腥骸滋养,但那些点滴都是属于自己的无法抛弃的人生啊。”
“阿弟他自幼品德优良,言行端正,如果真的以色事人了,那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何况他还不一定是呢。”
“你我皆经历过沉重伤痛,深知伤疤之下是怎样的惨不忍睹,阿弟形容性情如我大改,背后经历绝非一日半日,两语三言即说明。”
“我们不妨先这样相处着,待时机合宜,待彼此找回曾经的亲熟,相信不用我们问,他也会主动告知。”
苏诫思忖少时,赞成。
但还是提醒她,早日探清身边人境为好,以免出现不预料状况无计应对。
等回去城中,他会吩咐竹月深的人好好摸查池胤与映之事。
云渡虽心里理解一个人在特别环境下做出连自己都不能解释的决定,如她孤注一掷以色弑君一样,内心深处到底不相信自己弟弟自贱为宠,拿色谋生。
嘴上说愿意等池胤主动将自己的故事陈说,其实心里急不可待想了解他这些的所有。
见池胤久不回来,云渡出门去看。
寻去灶房途中,她反复思索着,要以怎样的方式从池胤嘴里探知到关于他的一切,还能不引起他反感?
想了几套话路,却都感觉不合宜。
愁闷间,池胤从东边土屋出来了,手里端着几样家常饭菜。
看见踯躅的云渡,他和婉笑道:“阿姊这是饿得等不及啦?”
“我才来此两日,不甚熟悉,做饭不顺手,你理解一下。”
“庄主他把你的行踪告诉我后,我一心只想着该怎样与你进行碰面,碰了面要说什么、做什么,想你如今是什么模样……,不曾将心思放在吃住上。”
云渡听了,很感动:“为了与我相见,你竟花了如此多心思,知我犹在世,心情不比知我‘死’了那时好受吧?”
池胤道:“主要还是开心。”
往回走,池胤述说他自由这些年打听长姊的过程,其中最痛苦的就是挖开“池慕坟茔”那一段。
看着少女的骸骨,他痛不欲生,心里一个声音又告诉他长姊尚在,那黄泱泱的骨头于他而言一点不亲切。
于是他便带了一截骸骨回去,找人鉴别是血亲否。
得到死者与自己无亲属关系的结果,他从此一直心存亲人仍在世的念头。
他不确定长姊的生死不明,下落不明究竟是苏诫所为,还是长姊自己所为。
为不将此消息透露,危害到长姊,他于是一面打探世上与旧时自己容颜相像之人,一面紧盯着苏诫的动向。
当羡娘把遇到一个与他眉眼相似的女子的消息传到耳里的时候,他心里头那个激动,恨不能瞬移至她身边,确认亲人安好,将唯一的亲人紧紧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