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焚骨(310)
当着他面,他解开红色头巾,露出的竟是池胤的脸。
苏诫惊诧,问他:“阿胤竟然就是映,东曦山庄庄主?!你为何身上毫无练武痕迹?”
池胤冷笑:“猖贼不配知道本座之事。”
苏诫随即又问了许多的话,他却一句不再答。
一支鸣镝丢出,天亮苏诫就被东曦山庄的人押解上路,渡船来到紫曦岛——东曦山庄。
在不见天日的暗牢里关了三日,今日东升的第一缕紫曦才照上他,就被告知是死期。
从杀第一个权奸至现在,池胤没接近过他,没跟他正面说过一句话。
看都似乎不屑看一眼。
仿佛他只是他眼里一坨狗屎。
池胤先是杀了南武两个助纣为虐两面三刀的贪官,北雍两个与狼族暗通款曲的将领。
他不会提前告知接下来受死的是谁,玩游戏一样地玩弄人命。
他杀的这些人苏诫都知道,确实是该死的,名字早就在他的《清平世》上排队了。
他没收拾他们,皆因他们的身份和动作牵连着一些重要的东西,不通过完整的计划替换掉他们再诛除,后续会引生许多不利国、民的麻烦。
譬如准备上路的这位左襄王夏白书,他勾结东洋外寇,在南武和彧国两境横跳,以为朝廷拿不到他罪证,逍遥法外。
其实他能一直安然无恙,是苏诫把他当作收网的线,未将他逆举上报给夏临顼知晓。
否则,杀人不要理由的彧君早将他料理了。
第268章 命偿怨
在彧都期间,他只收到其中几位“同罪”难友有南行游玩的计划,不知怎才过不到半月,他们就落入东曦山庄的手里。
也不知他没处理竹月深事务的这段时日,中原三国都发生了哪些事?
苏诫身体虚弱,说话周边的人听不见,远在高阶之上的池胤却听得一清二楚。
池胤不理会他,华服大袖往红珊瑚宝座扶手上一甩,就那么大马金刀恣肆地靠着了。
按照规矩,替天行道的行刑者从一司轮下来,第五奸人轮到五司的动手。
目睹过几人交代性命,苏诫算是看出来了。
东曦山庄的庄主睥睨一切,门徒势强傲世一样静如古钟,行如霹雳。
嫉恶如仇的态度完美复刻于庄主。
大奸大恶者到了他们手里,想要痛快是不可能的。
朝前蹬腿的那几个,哪个不是被抽烂皮,打碎了骨,捅成了筛子才得死?
待毙的几人当中,除却苏诫和两个胆硬的,均吓得屎尿齐出,臭味熏人。
以前也没听说东曦山庄举行过这样手段残忍的伐奸集会,第一次到此,竟长了见识。
亲眼目睹他们门中人物、宝地景观,亲身经历他们厉辣手段。
天时,地势,人杰……
百多年的宗门,恢宏气派,他创立不足十年的竹月深如何比得?
苏诫觉得,今日他是要死在这里了。
这些天一个迷团缠绕着他,使他心神煎熬:
池胤深居高门,擅君子六艺,但文强于武。
武还只是花拳绣腿。
几乎没有基础的他是怎么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习得如今卓绝功夫的?
不,卓绝都不足形容他功力。
他现无声,去无影,恍若逗留凡尘的神祗,唯出神入化一词可言喻。
听着身旁一声声痛苦的嘶嗌,苏诫无力地闭上眼睛。
接着又是新一轮的替天行道。
清脆的玉碎声到了第九块。
平静的苏诫渐渐心抖,惶恐不安。
艳阳高悬,身边的惨叫彻底消停。
终于到他了吗?
“弑爱为阶;锋刀衡权;谄媚昏主;滥歼贤良;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池胤执起书着“苏诫”二字的玉牌,缓缓站起。
“彧国奸恶之首,羽卫指挥使——苏诫,”提步走下玉石长阶,长长的袍摆逶迤,“诛——”
男声低沉狠厉,透射深浓的仇恨,同时却夹杂难察的一丝感慨,一丝哀伤。
“哐当——,叮……叮……叮……”
玉牌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前所未有的脆响,溅起的玉屑四散,沿光洁精美的高阶跳跃,敲击出美妙的音律。
池胤行至九轮金乌展翅的广场中心,苏诫面前。
抬眼看着粗壮的海柳,看束束金光穿透黑珊瑚的交错的枝丫,光影梦幻。
许久,他收回视线,微抬起眼眸睥睨着苏诫:
“我东曦山庄百年来头一回举行如此盛大的伐奸大会,还是托的苏指挥使的福,若非你我相识一场,曾有交情,我也不会顾念你体面,为你举行这样一场辞世盛典!”
“你为飞黄腾达不惜杀我阿姊,想来很喜欢地位财富了。”
“我东曦山庄别的可能没有,金玉珠宝装满你棺材不成问题。”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将你千刀万剐,但想想,不看僧面看佛面,苏伯父苏伯母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孩子,虽然断绝关系了,全尸总要给他们留一个。”
“为了你一个,我特意凑了九个人来陪你,对你很上心了吧?”
负手苏诫跟前,池胤眼光扫过他两旁死状惨烈的尸首,道:
“该死的人在哪里杀都一样,之所以请他们来陪你,主要是照顾你的意愿,让你看看
我东曦山庄三殿九司的料理人的手法,让你好有选择。”
“你离他们最近,必然最能看清他们应罪时模样,且说说看,哪司的手法最合你意,我好为你安排。”
他口吻淡淡的,真诚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
苏诫原就比池胤高三寸,挂在刑架上,脚腾空,刚好虚弱得垂下脖颈的角度就能不费力看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