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焚骨(60)
“然而,就是那样一个出身显耀,才华卓然的国公世子,私底里却有另一副面孔——荒淫、多疑、善妒。早年,临顼君在其兄的光辉下受尽欺压,不敢冒头,甚至于亲眼看着妻妾被兄玷辱也能装作视而不见,堪比此类的羞辱屈指难数。”
“可叹风水轮转,境遇更移,临顼君接掌亡兄权势称帝后,年少时受的苦受的辱全数报还到了亡兄妻儿身上。自天宥帝登基以来,其孀居的嫂嫂连年遭他奸辱,亲侄在侧亦不避,世子妃不堪羞辱几度寻死明节,均被天宥帝以其子性命为要挟制止了。”
“濯旌王在此般环境下还能修成如今正直清雅品性,委实不易!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处处表现优异的少年,却因才情出众而引得皇帝心生猜忌,生怕他会染指他手中皇权。”
“濯旌王声名鹊起的这几年,皇上便不断以各种理由压制、羞辱、败坏,甚至预备要捧杀了他,本就是将倾大厦,还容不得后生崛挺,这辉煌全境的泱泱大彧,你说,何处是出路?”
第50章 心之愿
说到后面,苏诫连连喟叹。
听他义愤填膺地说着,云渡无从插言,只是时而看看他,时而垂眸思量他言论背后的含义。
“你知道彧国强盛的这几年,边邦有多少豺狼在蠢蠢欲动吗,知道相邻的北雍如今是怎样处境,南武又是怎样处境吗?”
云渡眨眨眼,心里旋即盘点:大彧位正中土,沐东洋之风;北接襄月;西壤北雍;南望南武,如三足所倚宝鼎,也繁盛,也洪炉。
襄月人是异血夷族,游牧而居,兵悍
马壮,彧朝之前,曾多次挥兵南下掠夺过我境多方城池,差点直入北冀皇都,占我君室,后被临颉世子带兵打退九城之外驻防。
夏临顼称帝后,率先就是杀的襄月大军,当年他不但退敌关外,收复前朝失地,雪了汉人骨弱之耻,还乘胜追击,占了襄月三成的疆土,扩大了彧国版图,襄月而今虽龟缩称小,心里到底是含恨不甘的,奈何打不起罢了。
西面的北雍国祚虽比大彧长久,疆域却没有我境辽阔,此代北雍帝年纪尚幼,主权由朝中权臣在掌,臣子野心叵测,三天两头的侵扰彧国边民,夏临顼整日寻欢作乐,无暇收拾,一有报就派濯旌王去摆平。
“小事”丢给他,一可息朝堂聒噪;二可给闲人找点事做;再而,濯旌王做好了可以“嘉奖”他,做砸了便有的是理由调教他,总之,对夏临顼而言,亡兄妻儿的戏,就是比旁的事有趣。
上次宫宴就是为了犒赏濯旌王平定北雍滋扰大彧边城——北江城而操办。
北雍国情不稳,国库空荡,国土贫瘠,从来都不是大彧看得进眼的对手。
边邻三方,南面的南武国势勉强能与彧国抗衡,不过自前朝时夏柱国挥兵抢夺南武的丹陵郡及其周边城镇那一役,南武败退认栽,其与大彧之后的关系便一直处在互不侵扰,并互市的面和心不和的状态。
南武国祚久远,国力雄厚,国民亦团结,虽皇室中内斗不断,却多良臣辅政,与暴虐滥杀的彧帝夏临顼及无实权的北雍小皇帝相比,晚年一心求长生的南武帝钟离攸算配得明主、贤主赞美了。
云渡所了解到的这些信息,一方面是自小耳濡目染记得,一方面是凭自己经历分析,另一方面则是从各种日常各种途径听来,比如百姓议论,比如公子与思归谈话,或公子不时与自己闲聊,以及近来与苏诫相处时提说等。
不知苏诫所说是否就是她所知悉的这些?
她看着他,表情半明半昧,等他自己解说。
苏诫瞧着姑娘溢着期待的狐狸眼睛一般盈泽的美目,道:
“南武建国丰沃大地,物阜民安,君有德,民有志,那是从前。如今南武帝年事见高仍不立国储,导致皇室子孙集党揽权,内耗严重,加之近年南方常逢洪涝天灾,农事艰难,底层百姓苦求温饱,昌平之下,形势不敢心安。此动荡时期若遭外敌入侵,南武皇族必将分势各据,到时苦的只有无力自保的百姓。”
“境西的周氏皇权臣握,正统飘摇,他们在弄权玩势寻衅我大彧之时,不知后方的赤罗联部正秘密往来,对他北雍土地筹谋划算。”
“我大彧之北的襄月就更不用说了,若非忌惮我皇当年践踏他家园之雷霆威势,只怕早已秣马厉兵,卷土杀来了。”
“那些年你借阿胤的身份入宫做太子伴读,期间或偷溜进瀚章阁偷看各种战事卷宗,或于课堂上询问有关各国的国情国史,以你聪慧,想必已将生番各部的行事风格记了个七七八八,对吧?”
苏诫投来询问的眼光。
回想往昔顽劣做派,云渡略显羞赧,却只是淡淡道:“当时不过好奇随便看看,也不是很了解。”不骄不躁,不妄言。
“那些生番外族看似各自为政,争斗不断,一旦联手,从北至西可都是彪民壮马,且水界这边还有东洋、南洋,南武之南还有南蛮,届时我中土若无雄主震慑,各境外敌必然拔营而起,兴兵我中原,分割我富庶土地为己有。”
“他们会斩杀我中原男儿,掠夺我中原妇孺,那番光景,一定不会比眼下更好看。我忠奉天宥帝,不杀他,还助其行孽作恶,不是我有多贪恋权利,只因我要守在他身边,不让某些不知时局险恶的人伤害他,甚至杀害他。”
“天宥帝他不能死,再荒唐也不能死,他是当今天下可以慑住外敌的唯一霸主,他可以荒政,可以贪色,可以为非作歹,但就是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