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焚骨(89)
那分明是伤害啊!
是毁灭她生命一切希望的伤害啊!
弑君会死,死得心甘;被他斩杀,死前肝肠寸断,死而复生仍是怨愤难解。
孰对孰错?
可……她还是动容了——因他诚挚的言语,沉重到需要用生命来证明的深情。
打着报复他的旗号来到他身边,最后,她的决心却在看见他作奸背后的“阴谋”后而溃决。
“我知道了。”云木头艰难地说。
平平无奇几字,犹如裹满了刺的铁珠从喉咙里挤出来,刺痛咽喉,仿似火烙一般。
若说昨夜的撒手不管是无所谓,那今夜的一句“我知道了”便是给他一半的原谅。
她的眼泪滴到苏诫背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渗进了他血肉里。
他的身体随之一颤,抱她又紧三分,吻她肌肤更火热三分。
扶着她的头颈,挪开些许距离,他绵软的唇瓣旋即沿流畅颌线往木然紧咬着的丹唇逐寸试探。
男人粗重的呼吸喷薄进鼻息,湿热的带着丝丝雅香的味道充斥进她的身体,接着,浑身汗毛都奓了起来。
焦渴的大嘴乞求着就将索取上那妍瓣之际,一个冰凉的巴掌倏然摁到了苏诫俊逸的面容上,堵住了他的渴汲。
云渡深沉地喘息:“你可以拿我的命去织绣你理想中的蓝图,若我是如外祖那样为国死谏的文臣,或是如阿父、祖父那样为国死战的武将,我是可以理解并同情你所选择的路途的。”
“可是苏诫,我不是他们,我也还没有站上他们那样的高度,就算有,我也把它们放在了你我之后,所以,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伤了就是伤了,我的心是血肉做的,不是铁做的。你读过那么多书,覆水难收,破镜难圆的道理你不会不懂,放开我吧,不要把重新建立起来的这点适意再破坏了。”
蹭开她的手到颊上,依着,苏诫道:“慕慕,回头爱我好不好?你已然回来,就不要离开了,我已成功获得了皇上信任,以后绝不会再伤你一丝一毫,我发誓。我不能没有你。”
溶溶凤眸巴巴望着态度坚决,眼眶泛了红的一双形态婉媚的眼。
一个可堪撑抵天地的伟峻男儿,为她遮挡了十几年风雨的如夫如兄的男儿,突然有一天展示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云渡很难不心乱,很难不想要给他抚慰。
尽管心中早已山崩海裂,爱痛交缠的泪水也已教他看了去,面容上她还是保持了一惯的冷然。
这种情绪翻涌混乱的情景下,稍有放松,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沦陷进他拼了命来求爱的热烈漩涡中。
她就将离开他,去找公子,她必须理智。
“苏诫,放手。”云渡沉声,被他偎依着的手缓缓蜷起,垂下,“不要让我推开你。”
苏诫嘴唇轻轻颤抖,呼出一口哀凉气息。
他就知道,这个他亲手养成的女郎一旦做好了打算,凭他告白如何真切,都是难哄回头的。
第76章 寸而尺
她心里有自己的天地,亦有自己的坚持,历来如此。
细数往昔,她犹爱依赖他,只要他在家,她就像一条小尾巴总跟着,又乖又粘人。
但也仅是喜爱的依赖。
她年年在他苏氏先祖的牌位前嘀咕,说将来要做他苏诫府上掌管一切大小事务的女主人,还让他承诺要养她一辈子,要赚很多很多钱给她挥霍……
然而那些话不过说说,从一点点大的糯米团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一直我行我素。
必要时她端得住世家贵女的仪态,必要时她也能如铮铮儿郎一样挑得起家门重担。
她从未表现过要靠他人过活的依附行为,更不必说为了讨喜爱之人欢心而失去自我的迁就了。
正是她身上这些非凡的品质,致使他对她总存欣赏溺爱之心,不会因为彼此太熟悉没有新鲜感而失去兴趣。
她就是为他而生的。
她就是他的兴趣。
年华流过的每一阶段,她都带给了他感受不尽的美好。
“咔——咔嚓——”
哀苦的泪花慢慢敛回其时,两人所在上方粗大的横梁突然发出断裂的脆响。
“你走不走?”云渡语气不冷不热,隐约却透出丝丝焦躁。
苏诫微微瘪着嘴巴,朝她扑扇浓睫。
“要死你自己死!”云渡“唰”地挣开他,起身,看了看他倔倔的幽怨的模样,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活了如此多年,就没见过这般热衷寻死的人。
拾起被烈火烤得热雾袅袅的湿被子,这湿被子还是方才她冲进火海,发现无路后转身去浸的出入烟火中的保命物件,极重要的东西呢。
披上湿被挡住火焰,她一跺脚转了身,愤愤道:“爱死不死!”
口吻决绝,提起的步伐却像是拖了百斤重的铅块,移动分外艰难。
苏诫仰头望着屋子上方,檩条瓦片已然掉光,显现一个巨大的窟窿。
上头的夜色幽暗深邃,包容着一切,烘烘燃烧的火光照不亮它一点。
横架头顶的大梁那头缠着一团红亮火龙,火
龙凶残地撕啃柱子,炭屑“唰唰”落下,越来越近。
被火势侵蚀的屋梁逐渐变得细瘦了。
“咔咔……”
断落就在片刻。
苏诫幽眸倏尔一流转,对迈不出步子的人娇声:“我受伤了,起不来。”
云渡回头,撇嘴冷眼,一把挽上他腋下,扶起。
快速瞄一眼晃晃欲坠的横梁,“抱人那样紧,手不是挺有劲么,看地上也没血,伤哪儿了?”
苏诫适时喀两声,“虚弱”的道:“内……咳……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