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没立即跟进去,而是看着眼前藏在灯光里那两栋影影绰绰的大厦,把烟抽完了。
等到他回来,张伯华正在给温翠倒茶。刚才唐誉胡局的一刹那,张伯华几乎要下意识地瞪过去,但脑子灵光一闪,得了吧,唐家这个庞然大物的体量远超温翠几百倍,他想赢就赢。
这大少爷,真是不懂人情世故,乙方打客户牌还敢赢。但办事有一没有二,他赢一回,下一圈应该知道让了。没成想,唐誉大概是平时打牌习惯了,完全没有让牌的意思,能胡就胡,时不时就掀一列。
“咳咳。”白洋抬头看他一眼,差不多得了啊。
唐誉懒洋洋地挪着牌,让你不给我五条。
牌桌上泾渭分明,张伯华和白洋谁也不胡。岑书卉偶尔替他们倒茶,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麻将牌却搅动着波诡云谲的气氛,让一个个私密的漩涡在各人的头顶成型,旋起又旋落。
到了10点半,温翠接了一个电话:“不好意思,我明天要去天津,张经理,咱们的事……”
“继续跟进,您放心,您的事我就交给唐誉了,一会儿我就把他的联系方式推过去。”张伯华这样说,实际上唐誉的联系方式他到现在都没有。一行人离开V8套间,在岩公馆的门口目送温翠上了接她的车,张伯华紧绷整晚的后背瞬间放松,回过头就骂上了白洋:“你有没有眼力见?”
唐誉正揉右耳朵,无形中挑了下眉梢。
“这么大个客户不知道好好巴结,在牌桌上闷葫芦似的,一句话都不会说。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以前开会我还夸过你是咱们部门口才第一流,今天哑巴了?”张伯华说。
白洋松了松领带:“今天确实状态不好。”
“状态不好就赶紧调整!”张伯华和这边说完,转过身对唐誉,“真不好意思,今天一弄就弄到这么晚,累着了吧?”
唐誉静默地注视着他,胸口上下起伏。
这是累着了,于是张伯华指挥白洋:“送唐组长回家,然后把车给唐组长留下。”
“好的。”白洋平视唐誉,目光滚过他不断起伏的喉结。
众人在停车场分手,但这一回白洋没开车。唐誉一言不发地走向主驾,优雅的眉宇间压着一团乌云。白洋这时候就知道别跟他争了,坐上副驾。
车启动,这一路后头仍旧跟着3辆凯宴。唐誉开车很稳,并没有同龄人对车速的渴望。路边华灯初上,夜幕四合,唐誉在川流不息的环路上开了一会儿,才闷声开口:“你现在住哪儿?”
“你把我放国贸吧。”白洋看向他皱起的眉心。
“又是国贸,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国贸……”唐誉嘴里嘀咕,但还是开上了二环路。
从前他都是开车直接回首体大,两个人都在那里上学。凯宴跟着他们,像训练有素的车队,毫无怨言,最终唐誉把车停在了国贸大饭店附近的路口。
这里,刚好就是他们大四分手的地方。
也不对,他们连正式的关系都没有,只是合得来的炮友,同居3年。那不叫分手,叫散伙。
车停下,白洋没有急着下车,知道唐誉有话要说。他开了侧窗,从烟盒咬出一支烟来,在车里点上火。
“你以前没这么爱抽烟。”唐誉再次皱起眉头。
白洋打开车内灯,像放了个灿烂的太阳进来,晃得他眯眼睛:“我以前就这么能抽。”
“那你下车。”唐誉偏了偏脸。
白洋回过头,对着他吹了一口。
唐誉不喜欢烟味,自己也从来不碰,转手打开了换气系统:“你就不知道拒绝她么?”
“我怎么拒绝?直接跳起来踹她一脚,给她踹到墙上揭不下来?”白洋同样皱着眉问。
唐誉不说话了,在想。
“你还真认真思考可能性呢?”白洋在窗外掸烟灰,“咱俩永远说不到一起去。从前这样,现在也这样,以后照样。”
“你就不知道收收腿么?”唐誉吞咽着一口气,“你不要以为自己什么圈子都玩得转,我见过的比你多。人有钱到一定程度就不会把人当人了,她给你扔那张幺鸡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要什么。你以为我是真等她勾你腿我才知道?”
“我还收腿?我装傻不就行了。”白洋也有气,“你知道张伯华临走前撒什么邪火吗?他怎么不骂你?”
“他不敢。”唐誉脱口而出。
“对,他就是怂,就是孙子,就是不敢。”白洋眼里攀着不甘,“唐誉我告诉你,职场里是有代偿的,你今晚没让温翠高兴,张伯华他不敢骂你就得骂我,我凭什么没做错一件事就得当垫背的?”
这件事,唐誉没想到,很意外地看着白洋。白洋咬着烟,掌根处压着太阳穴,含着气,抽完了半支烟。
“我是喜欢钱权色,但我管得住几把。”白洋没好气。
唐誉低着头,捣鼓着车里的小按钮们,看着白洋玻璃珠一样透亮的浅色瞳孔:“你这话也太糙了吧?你们体育生就是糙。”
“那你给你的几把起个好听的,叫什么?”白洋看向他下头,“起个外国名?以后我叫它乔治?大卫?爱德华?”
“不跟你说了。”唐誉叹了口气,刚才的枪拔弩张像一笔勾销,转瞬烟消云散,“你是不是换手机了?”
白洋又咬了一根烟:“对,以前的不用了,你也别给我打。”
“那我加你工作号。”唐誉直接这样说。
“不加。”白洋拒绝。
唐誉仿佛早就料到:“你知道你拒绝的人是谁么?”
“知道,唐家的人。”白洋忽然贴近他,一把拉住了他的领带,唐誉也没挣扎,反而靠近,也说不上是谁在拿捏谁,“唐誉,你愿不愿意跟我打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