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们全部绝望,我要你们感受一次我感受过的!陈念国的手再次发力,左手高高举起,只差最后一步。他改变主意了,让唐誉死在自己手里不好玩儿,就要唐家给他救回去,让他死在家人的环绕下,死在冷冰冰的医院里,变成一具尸体!
药水已经溢出瓶口,朝着唐誉被迫张开的嘴巴而去。
陈念国的手出奇得稳,眼睛精准地比对着,不愿意漏掉一滴。
关键时刻,他右手揪住的唐誉却突然暴起,脑袋往后一撞,毫无征兆地撞在了陈念国的胸口上。肋骨的硬度和头骨的硬度相碰,没有一点胜算,陈念国像被一辆快速驶过的机动车撞了一下,不受控地往后踉跄。
就是这踉跄的两步,他手里的农药瓶掉在了唐誉的肩膀上,一整瓶百草枯淋淋洒洒地倒在唐誉的领口、胸口、大腿上。刚才是刺鼻,如此近距离之下唐誉的眼睛都被刺得睁不开,他来不及屏住呼吸,却严严实实地抿着嘴唇。
药水顺着他的唇线流过,覆盖了一层皮肤,垂在他下巴上,和鲜血融在一起。唐誉的嘴唇上全是农药,他紧紧地盯着掉在脚边的瓶子,劫后余生之后又不敢张开嘴,刚才明明已经决定了赴死,现在又那么惜命,不敢放松警惕。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不能刺激他分毫,可是心理上的疼痛让唐誉体验到了活生生的生离死别。得撑下去,他不确定人到底有没有下辈子,他给白洋计划了无数种以后,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百密又一疏。原来拿自尊当命的人,也会有奋不顾身不要命的一天。
天台山,李新博猜再过几分钟,那扇门就会被警察和追捕他的人踹开。
他原本就没打算活下去,所以根本没有锁门。他走到这个天台上,就根本没想顺着楼梯走下去!
他和陈念国里应外合,配合无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算不出唐誉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已经接受了他即将发生的命运。不止这样,唐誉还提前给他写好了遗书。
李新博抽完了最后一根烟,拇指点在手机屏幕上,点开了那封邮件。
[新博哥,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是出事了,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我出事之后,李叔肯定万分自责,拜托你,一定要安慰好他,让李叔能够早日走出阴霾,不要沉溺在痛苦当中。
还有,麻烦你帮我安慰一下玉宸,他肯定哭得不像话。帮帮我吧,别让我在天上急得团团转。
至于我们……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一直以来承蒙你家的照顾,李叔为我家付出得太多,以至于忽视了你。虽然你后来也进入了安保部门,但我能看出来,你和李叔之间的隔阂仍旧没有消失,而造成这一道隔阂的人,是我。虽然你总是不说,对我也非常好,但有时候你的眼神流露出不一样的东西,我觉得……你是怪我的。
对不起,我好像占用了李叔太多的时间。不过以后,我就占用不了了,所以新博哥,你可以原谅我么?
等我走后,我希望你和李叔好好谈谈,把多年的积怨说清楚,这样你也不会那么痛苦。人生短暂,如果只沉浸在恨里面,这一辈子真的,太亏了。
虽然我和你的关系没有我和玉宸那么亲密,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新博哥啊。
哦对了,这段日子我可能要关禁闭,所以你的乔迁之喜只能等有时间再补上。我知道……换大房子住一直都是阿姨的心愿,阿姨在天上一定非常欣慰。如果你和李叔能把话说开,那我在天上也会非常开心。
你不怎么喜欢的弟弟,唐誉。]
“啊!啊!啊啊!”李新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嘶吼,一拳一拳砸向水泥铸成的粗糙地面。地面开出血花,血花点点滴滴落在他的回忆里。
在母亲的病床前,枯瘦的手,苍白的脸,无奈地重复着的那些话。“你爸爸总是不记得,不记得我过生日,不记得你过生日,他永远都那么忙,永远都不着家。”
年幼的孩子牢固地记住了妈妈每一句抱怨,抱怨中是无尽无奈的等候。即便在最后,妈妈还是看着病房的门,没等到“下班”的丈夫。太多的情绪没法处理,没来得及处理,李新博长大后理解了这份工作的重要性,但从情感上,他仍旧会被打回那个孩子的时间段。
连母亲死后,爸爸都没闲下来。他好像更忙了。
年幼的李新博站在校门口,等着坐公交车自己回家。那天下了好大的雨,一个陌生的男人支着黑色雨伞走到他旁边,帮他遮住了头顶的倾盆大雨。
“你是谁?”李新博抬头问。
“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我叫陈斌。我来替她照顾你。”陌生男人说。
什么陈斌,李新博根本没听说过,也没有相信过。他只是太恨了,他并不期望自己能从李成平那里讨来什么温暖,他只想替妈妈要回来。不记得她喜欢什么,不记得她生日,不记得你们结婚时候的誓言!那你这种人干脆一辈子工作就好了!你为什么要娶老婆!
李新博的头快要裂开了,好似他不断拉扯的情绪。他继续撞击着围栏,将额头撞破,但疼痛无法缓解他的痛苦,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情和唐誉无关?他知道啊!他知道!
但是他控制不住!
怎么会不知道陈斌靠近自己的目的,可那时候的李新博无法拒绝一个“理解”母亲的人站在身边。陈斌喂养了他的仇恨,十年如一日,直到他暴露真实身份就是陈念国,李新博想的还是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