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唐禹也在这时候看到了他,沉默地走了过来。
他过来干什么?白洋不禁想起那个吃兔子的悲惨故事。他借着灯光好好观察着这个封建大家长的面庞,一直到唐禹双手举起,在他面前比起了手语。
和唐誉一模一样的自然手语,连主谓宾定状补的顺序都一模一样,不出差错。白洋看着他的手势,就想起唐誉的动作。
[你好,我是唐誉的父亲,很抱歉在这种状况下和你做自我介绍。谢谢你。]
唐禹还担心白洋犯迷糊,手语速度不快。
居然只是谢谢我?没有让我和他儿子分手?白洋试探性地看向唐爱茉,再回以一个[不用谢]。
就算逼着他们分手,也等唐誉醒来再说吧,最起码我得看着他睁眼。白洋算是彻底在医院住下,全天几乎什么都不干,醒着就在走廊椅子上等着,偶尔站起来到玻璃前看看。
唐誉的左眼被包扎过,只露出一只右眼。鼻梁骨好像开始消肿了,没有刚出急诊室那么高。
时间一晃而过来到了8月15日,但仍旧还在危险期内。白洋从一睁眼就有点兴奋,他觉得唐誉一定会赴约,说话算话,说要一起过生日就肯定不会错过。所以一大早白洋就来了,还精心打扮了一下,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兴奋被时间逼退了,从高涨变成舒缓,最后奔向了低沉。
天凉了又天黑了,唐誉还是没醒。
再有几分钟就要过了,唐誉,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你说要我陪你过8月15,我来了,你呢?
白洋看着手表上的指针,算着还有几分钟。曾经这个时间他都要封闭夏训了,唐誉也没认真要他陪着过生日,所以总是在错过。
这回你别跟我搞阴差阳错那一套,好吗?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滴滴答答撞着白洋的心口。5分钟,4分钟,3分钟……白洋的心热了又凉,凉了又温,无奈地一笑。
差点忘了唐誉有多能睡觉。有时候自己早训完都回去开始做早饭了,唐誉还在睡呢,把屋子睡得蓬荜生辉,活色生香。
所以……这个生日注定要错过了,那就让他睡吧。白洋转过了身,叹了一口气,再过1分钟就是8月16日了,明年再和你说生日快乐。
就在他转身的这一刻,躺在ICU病床上的唐誉开始抖动睫毛,像经历了一个寒冬开始复苏的蝴蝶翅膀,无声无息地睁开了右眼睛。
扩张许久的瞳孔开始收缩,光线进入了唐誉的右眼。
第126章
好亮。
光不止是侵入了唐誉的瞳孔,也开始侵入他的大脑。他暂时想不起什么来,只觉得好亮。亮得他睁不开眼睛,可是又忘记如何闭上眼睛。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不属于他,找不到操控肌肉的方向感,他只是本能觉得眼皮睁开了,又本能察觉很累。
从来没有这么累,眼皮这么沉。
唐誉盯着那光亮,失去了对周遭的观察能力。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更不清楚身在何处,唯一剩下的感官就是刺眼的光以及安静。
他的世界一向非常安静,从一出生,耳朵就沉睡了,从来没睡醒过。嘴巴里很干燥,喉咙里疼,想要咳嗽又用不上力气。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点力气,身体反应快于意识,唐誉闷声咳了一下,但这一下带来的后果又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好疼!
比起亮,他接收到了第二种感官刺激。胸口和肋骨里的疼突如其来降临,像有人在里面扎了一根刺。疼痛往皮肤上蔓延,顺着血管开始扩散,唐誉在疼痛的刺激下忍不住又咳了一下。
玻璃外背向病床的白洋却没能听到。隔音病房不止能隔绝声音,还能隔绝里面各种各样机器的工作音。他只是在心里倒数,要把今年8月15日的最后1分钟过去,每一秒钟都要记住怎么过。
他又想起,两人当年办理小左奶茶店那张情侣卡时,唐誉曾经自豪地宣布他是狮子座,英文名叫作Leo。白洋当时笑得肚子都疼,因为这个英文名和唐誉太不搭了,唐誉哪里是Leo。按照霸总电影里的设定,他一直觉得唐誉的英文名应该叫“尼古拉斯”、“奥尔德里克”或者“菲尼亚斯”。
谁家霸总叫Leo啊,怎么想怎么好笑。紧接着,唐誉就高调地宣布他生日是8月15日。当时的白洋并不知晓唐誉是早产儿,满打满算如果他足月落地,应该是天蝎座。而且比自己更小了。
白羊座和狮子座,两个动物星座,怪不得他俩见面就想吵架,吵架谁也不服。一个不甘心当食草动物,一个想要当狮子王。
今年的生日就要这样过去了,明年再说吧,狮子王。白洋摸了下表盘,手表还是唐誉送的呢。但冥冥中他的不甘心又来了,脑海里有人抻着他,让他回头再看一眼。
鬼使神差下,白洋又一次回过了头。
唐誉的脸就在这一刻转向了他。
睁开的右眼和充满红血丝的双眼对视,目光变成了太阳系的轨道。海王星将冥王星拉到身边,在引力干扰的作用下,终于达成了轨道的交汇。
可能是完全没料到,甚至脑海里没有“唐誉会突然睁眼”这个意识,白洋愣愣和他对视,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等到唐誉的右眼睛开始眨动,白洋脑海里又过于丰富,被那只眼睛抓了进去,抓进了唐誉的视角。不断有光挡在他的眼前,白洋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流逝里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丁达尔效应。
在唐誉身上,光都是温柔的,温柔地罩在他的眼窝里,让他的睫毛成为根根射线,包围着灿烂又恢弘的深邃。他始终相信唐誉的眼窝可以聚光,和骨骼深刻这四个字反向生长,光线进入他的眼睛就走不动道,然后成为那双眼睛的一部分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