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白洋主动上前,想要拧开浴室的门。门锁咔咔咔直响,里面锁住了。
他只能等唐誉洗完,然而洗完澡的唐誉根本没戴助听器,很明显就是不想交流了。他直接上床睡在最里面,又拍了拍中间:“六儿,今天你睡中间。”
谭玉宸喝着AD钙奶,看来今晚自己要当电灯泡了。
吩咐完毕,唐誉取出丝绸眼罩,彻底关闭了和世界沟通的渠道。白洋几次三番想晃醒他,最后也只是去洗了个澡,睡在了床右边。
已经在中间躺平的谭玉宸,在黑暗中开口:“你俩又吵架啦?”
“没有,不算吵架,就是每次说到一些话题就不欢而散。”白洋拉好蚊帐,用夹子夹住。
“那你俩以前不欢而散怎么解决?”谭玉宸问。
白洋看了看他:“我们有自己的解决方式……而且我俩的关系,还不至于解释那么多吧?”
谭玉宸翻白眼,谁能装得过你俩啊?
“睡吧。”白洋叹气。
“那你俩这回倒是解释啊,总憋着像什么话。合着你俩这几年的嘴光打啵儿了,一句人话都不说啊?”谭玉宸恨不得拽予衍乄出他俩的舌头,舌头再系个死扣,“算了算了,我跟你说个事,你明天要记得哄哄少爷。”
“我不会哄人。”白洋闭上眼睛。
谭玉宸不管不顾告诉他:“其实唐誉他每天早上都要醒盹,他小时候睡觉醒不过来,留下阴影了。明早我主动出去躲着,你让他靠靠,有什么话就说清楚。好不好?”
白洋登时睁开双眼,什么?醒盹?唐誉他多大了?好幼稚!
谭玉宸又踹了踹他的脚:“你就好好哄一下他呗,服个软又不会死。”
第29章
又过了一天,太阳照常升起。
唐誉昨晚睡得很早,清晨时分朦朦胧胧。又因为听不见,所以他完全忘记身在何处,甚至分不清在国外还是国内,自己家还是舅舅家,又或者在二大妈家。但是他很清楚地梦见了太爷爷,那个在自己很小很小时候就拍下99撞的亲人。
除夕将至,金钟齐鸣。
太爷爷一个人站在钟前,每隔6秒便撞响一回,为自己祈福。
太爷爷走的时候,唐誉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所以在唐誉的记忆里,太爷爷占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谁也无法代替。那个满头银发的倔强老头保护了自己7年,在极度的不舍中,在所有儿女子孙的环绕下离开了人世间。
他临走的时候还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建设新中国”,另外一句是“保护好他啊”。
他没有说这个“他”是谁,但全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他”就是自己。
好亮……唐誉睁眼看到了一抹身影,在光线里晃。他看到蚊帐,洁白的蚊帐像婚纱花束上的那层布料,很好看。本来睡醒就听不见,外加梦见了太爷爷,唐誉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他抗拒起床,又把眼睛闭上。
就在寂静里继续睡吧。唐誉又要沉入睡眠,床边往下沉了沉,像晃动了他睡觉的地方。
唐誉便再次睁开眼睛,想着可能是老六,结果看到了清瘦的白洋。
白洋比上大学的时候瘦了。
自己在壹唐第一眼看到他,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提,因为白洋要强,他不会承认他过得辛苦。
于是唐誉坐了起来,连助听器都没戴上。白洋的肩膀靠着并不舒服,他身体上的骨骼感很明显,特别是肩峰位置,哪怕有一层薄肌可靠上去还是硬邦邦。唐誉侧着脸靠住,长头发倾泻在白洋的白衬衫领口,像在画布上作画。
“我做梦了。”唐誉嘟哝起来。
白洋第一次知道他起床后不是起床气,而是醒盹气。他也理解了唐誉为什么不说,说出来太孩子气,只好用倔强的话撑住一个脆弱的需求。
自己的世界无人回应,唐誉只是想倾诉。他闭着眼睛,白洋身上就是那种很洁净的洗衣粉味儿,他也不管白洋此时此刻和他说什么,执拗地自言自语下去:“梦见我太爷爷了。”
白洋偏过头看着他的脸,其实唐誉有些孩子气,也不错。
“我太爷爷在我出生的第1个春节,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唐誉沉浸在梦里,他虽然没亲眼看过那次的盛况,但是不难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何等瞩目,“那年金慈寺在春节前拍卖撞钟权,很是轰动,好多人想抢吉利的数字。我太爷爷一口气拍下了99声,不带间断的,一声都没有让给别人。”
“居然是你啊?”白洋轻声惊叹。这事他之前不知道,运动员的生活和藏圈八竿子打不着。
可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在他刚接触拍卖行的工作时就有所耳闻,主人公居然就在眼前。
唐誉并未察觉到白洋的惊叹,只是说着那年的事:“顾家的太爷爷想要撞一下,我太爷爷都没有同意。他说钟声如果断了,不吉利。他看不到我长大的模样,所以一定要让我活到长长久久。”
“花了不少钱吧?”白洋和他站在不同角度,人和人真是不同命,唐誉这条命真金贵。
“每一下都是他亲手撞响,在除夕之夜,他不让别人插手。谁都不行,谁都不行。”唐誉在白洋肩膀上蹭鼻梁骨,一只手顺着他喉结滑上去,指腹寻找到一处疤痕。他的指纹仿佛要留在疤痕的凹陷里:“花了很多的钱。”
白洋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变快:“算是破财免灾了吧,不过这些钱在你家也算是九牛一毛……”
“除夕之后,金慈寺就和我太爷爷商量,那一笔钱不能留在寺庙里,要散布出去,才算是积福。”唐誉毫无意识地打断了白洋的话,“我太爷爷同意了,从那年开始,金慈寺每年春节都会给香客送大米和油,有小孩儿的香客还能领到奶粉和婴儿米粉。一直持续了6年,那笔钱才算是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