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华晕船特别严重,上船就吐,她摇头,“我吃晕船药。”
俞汀没再说,从口袋摸出一包晕船药,张敏华眼睛一酸差点又飙泪了。
这么聪明懂事的孩子,怎么命运待他那么不公平……
张敏华吃了晕船药,船刚离岸,她努力憋了几秒,还是没忍住大吐特吐,整张脸跟着白了。
俞汀耐心等她吐完,递过纸巾说:“张姨您回吧。”
他没给张敏华反驳的时间,继续说:“您的心意我妈早收到了,让您受难着去送她,她第一个不同意。”
张敏华也清楚她确实撑不住,她还在犹豫,陆绝也蹲下说:“您放心,我也会开游艇,还有游艇驾驶证。”
俞汀眼睫毛动了一下,张敏华注意力转到陆绝脸上,想想也差是,俞汀快满18岁,陆绝比他大几个月,那是成年了。
这时张敏华又哇一声往外吐,胃里没东西了,吐的全是酸水,她这才同意下船。
“别去太远。”张敏华叮嘱。
俞汀答应了,回到船上,他熟练操作船出海了。
那时主流是落叶归根,几乎是土葬,海葬是很少、几乎没人采用的下葬方式,海事部门在东边离岸一段距离的海洋划了一块专门海葬的区域,还奖励五百块钱。
俞汀望着前方,突然说:“你真有游艇驾驶证?”
旁边,陆绝抱着骨灰盒,“不信我来掌舵?”
“好。”俞汀真让开了。
陆绝却没动,“我开也行,有个条件。”
“可以。”俞汀直接同意了。
两人换了工作,俞汀抱骨灰盒,陆绝掌舵,陆绝的确会开船,且是熟手。
俞汀就问:“什么条件。”
陆绝挑眉,“现在才问会不会太迟了?”
“不会。”俞汀平静说,“我知道你不会为难我。”
陆绝心脏狂跳,他指腹用力摩挲着船舵,片刻才说:“回陆地了,跟我去一个地方。”
俞汀没再接话了,他抱紧骨灰盒,浅色的瞳底雾蒙蒙一片,无焦距地望着前方。
良久他呢喃,“得先去一个地方。”
陆绝听得很清楚,“去哪里?”
俞汀没回,到了海葬那片海域,陆绝停了船,俞汀悄悄用力搂紧骨灰盒,没有动。
陆绝没催促,他无声离开驾驶室,在外面等着,留给俞汀单独的告别时间。
俞汀没待太久,出来的时候眼眶有些微红,但没有哭过的痕迹。
陆绝抬手轻轻揉了一把俞汀的发顶,“天气很好,菲姨会喜欢的。”
今天天气确实好,天空和海面一样的湛蓝,万里无云,互对着像两大块光滑澄澈的镜面。
“我妈喜欢下雨。”俞汀嘴角很浅地翘起,“因为绣球花吃水,下雨绣球花开得好,她就能多卖点钱。”
陆绝也跟着弯唇,“那要不要换个下雨天?”
“不用。”俞汀低头,他手指眷念地抚摸着盒面,只是两三秒的时间,他翻开了盒盖。
没风,盒里的东西很俞汀脸色一样平稳安静。
俞汀又看了两三秒,抓了一小捧,展开手撒进了大海。
整个过程缓慢又宁静,俞汀和陆绝都没有再出声。
最后一捧骨灰撒进海里,俞汀手指在半空下意识做了一个抓的雏形,只他很快反应过来,收回了手,回头和陆绝说:“刚才没有回你,回到陆地,我得先去海事管理处一趟,要不了多长时间,来得及去你说的地方吗?”
陆绝说:“来得及。”他观察着俞汀神色,还算平静,但他还是先揽着俞汀肩膀离开栏杆,“去海事管理处做什么?”
“海葬奖励五百块。”俞汀攥住食指尖,“我得去拿。”
陆绝只知道赵如菲的遗书写她要海葬,现在得知海葬还奖励五百,他就明白了,寻找亡夫不假,但更多还是在生命的尽头,最后再给俞汀留下一笔钱。
五百块,五张轻飘飘的纸币,却比泰山还重。
俞汀将五张崭新的百元钞票也放进了铝皮饭盒,连着那封信锁到了抽屉深处。
陆绝去的地方似乎不远,两人还在家吃了一顿饭。
陆绝掌勺,做了两菜一汤。
半年不见,陆绝的厨艺翻天覆地,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只是俞汀还是只吃了一碗饭,他从不浪费食物,陆绝怕他硬塞,生生清了盘。
一小时后,两人上了私人飞机。
“六个半小时左右。”陆绝说,“你可以先睡会儿。”
俞汀到底起了好奇心,陵江飞祖国最南,要不了六个半小时。
他心算着飞机时速,算出了两位数的地点,他不想浪费时间,就要问陆绝,扭头旁边座位上,陆绝裹紧一条薄毯,头靠椅背,朝他的方向歪着睡了。
脸色微微发青,两条眉毛也都不舒服地揪着。
俞汀到嘴的话改了,“你哪不——”
旁边那颗脑袋直接栽到了他肩上,陆绝还是睡很沉的模样。
下午两点,窗外阳光正烈,俞汀拉下了遮光板。
这架飞机挺宽,座位离得远,他们坐的双人座单独一排,遮光板一盖,他们这一方地方瞬间陷入昏暗。
累到了极点,昨夜也只睡了不安稳的几小时,俞汀困意袭来,他没推开陆绝,头还往陆绝的头顶靠了靠,也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俞汀睡安稳了。
他没做梦,睡得很沉,恍惚间听到有人叫他,七八次了,他才掀开眼皮。
视野里逐渐清晰淡淡的橘光,陆绝的声音离他右耳很近。
“乐乐,降落了。”
陆绝呼出的气息有清新的海盐味,俞汀迷瞪了一秒,立即坐直了,右耳热得厉害,他下意识去打开了遮光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