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不知夜色深(40)+番外
今早起得晚没顾上早餐,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她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了根笋丝,细滑清脆,格外爽口。
顾森之喝完了面前小小的一盅海底椰响螺肉汤后就放下筷子看着孟嫮宜吃。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眉眼里是压着光阴的厚重,和隐匿至深的情绪积淀。
半阖着眼,一动不动。
她似乎饿狠了,几道素菜几乎一扫而光,膳丝吃得少,肉就没怎么动。
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敲门,其实哪有门,这个院落就一间餐厅,大门敞开也不会担心隐私外露。
顾森之缓慢地将目光从孟嫮宜的身上移开,语调里几许难以捕捉的不悦,嗓音浅淡,“进。”
女人显然和他熟识,娇俏上前笑着问候道:“顾先生您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要不是看到连叔在雅间吃茶我都不知道有贵客大驾光临呢。”
她说这话,眼眸飞快地瞥向孟嫮宜,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
两人都坐着不开口,老板娘应变能力一流,干脆大大方方对着孟嫮宜道:“小姑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长得可真太美了,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刚出道的小明星呢。”
“菜色如何?还合口味吗?”
孟嫮宜并不想和她寒暄,那种看玩物的眼神在她待在顾森之身边的时候见过太多次她再熟悉不过。
她尚年少的时候曾经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来思考自己为什么这么反感他,这么怕他,为什么讨厌到他一靠近就需要非常忍耐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并没有发抖。
她今天忽然明白过来,是眼神,是那种很悠长又专注的目光,内容丰富到无以名状,不是简单的喜爱或是愤恨,也不是后悔或是悲伤,是那种质地浓稠化不开解不掉没有办法重来只能梗在心口夜夜厮磨痛到窒息的目光。
那目光太厚重,压的人喘不过来气。又有如实质,能拨开她的衣物她的思想,令她无处可藏。
她每晚噩梦连连,终于下定决心抬头去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在看她,认真而克制。他同时也在看她身上的另外一个人,无法形容,像烈酒,烧得火辣疼痛,既深刻又痛快。
孟嫮宜宁愿他没有情绪波动地坐在一旁办公,她趴在矮几上咬笔头,遇到难题偷偷摸摸地给家教发信息。
他训斥她,不苟言笑,像个长辈。
但再像长辈,她骨子里也是怕的。她夜夜担心,等她十八岁后如果顾森之不肯再克制了该如何是好?
她对慕仲生做一切任性的事,她承受的压力太大又不敢同任何人说,她需要发泄,她担心自己会疯掉。
顾森之给了她一对翅膀,她知道他也有能力毁了她。
为什么要待在蓝星躲着苟且着不肯回来?
她难以启齿,她像个无耻之徒,只想享受顾森之带给她的好处而不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孟嫮宜不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不给人面子,她微微笑道:“谢谢,很好吃。”
顾森之打断她被迫的应酬,眼眸如刃般投向老板娘。
老板娘心头一慌,还未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就听见顾森之再次开口。
“这个园子等我此次离开就会即刻转手,也不会再来。”
老板娘几乎瞬间双眼噙泪,心里咯噔一声,知自己不该轻慢对待那个小姑娘,分明怨恨她,却是不敢再轻视。忙道:“顾先生,是我冲撞了……”
顾森之不允许她再开口,抬手止住她的话头道:“这几年你打理地不错,也很上心,稍后我的秘书会来送谢礼。”
老板娘几度想要挽回,却被悄无声息从侧门进来的工作人员礼貌地请出去。
室内再度只剩下他二人。
顾森之并不着急,自己沏了壶茶慢饮着,天色碧蓝如洗,微风不燥,一切都好得整合心意。
待孟嫮宜吃好,他垂眸掩下眸底的遗憾。
但他再抬眼时已冷肃从容,起身拿了搭在衣架上的外套迈步朝外走,孟嫮宜亦步亦趋跟着离开。
他这个人,决定离开的时候从来不会犹豫,也不留念。
两人顺着来时路慢慢往回走,走到湖边时孟嫮宜开口道:“我想去福州工作,但基础信息审查还没出结果,我想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顾森之突然回过头来,褐色的瞳孔里有太阳的金色光芒,锋利伤人。在他转身的瞬间有什么话似乎要从他嘴里喷薄欲出,然而在看到她的刹那立刻闭紧嘴巴。
他长长舒口气,略略垂下眼帘,忽然就让人感到他的疲惫。
“你去福州没什么前途,业州府最近在筹备一个大型能源类的研究院,那里的负责人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你博士已毕业,想自己做课题,或是跟一跟他都可以。我已打过招呼,你随时可以去报道。”
孟嫮宜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她不想恶意揣摩任何人,但若是无缘无故地帮助她也不信。
“为什么要这样做?”
“有一天你如果准备恨我,就想一想我的好。能做到吗?”
孟嫮宜无法回答。
她独自在湖边又坐了会儿,秋意已深,风凉凉地直往脖子里钻。手机响了三回都是慕仲生打来的,她挂掉他继续打,两人角力,不分胜负。
等她出来连叔还在等她,孟嫮宜万分抱歉。连叔并不多话,直接将她送回酒店。
车子开得很稳很快,半个多小时后停在楼下。
连叔在她下车的时候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的信封,“这是密件需要你交给业州府能源研究院的人才管理服务部就好,千万不能自行拆开,否则基础信息审查会直接做不合格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