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十二年(3)
她也不想变成世界上的另一个“林慧颜”。
她只想,让林慧颜变成另一个“林慧颜”。
当然,那是她八年前的想法。
现在,不是了。
高一年级的教室在一楼,老师们的办公室则都在二楼。
林慧颜是例外。
她和数学教研主任共用一个小办公室,306。
来到306,门关着,林慧颜指纹解锁:“这是我的办公室,以后关于教学上的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知道了。”
教学以外,就无话可谈是么?
楼以璇等在走廊上没进去,林慧颜也没发出邀请,只是自己进去放下手中物品就出来了。
“走吧。”
“我想先去美术教室和我们办公室看看。”
“在另一栋楼。”林慧颜避着楼以璇的目光,“这层楼有教师专用洗手间,要去吗?”
“暂时不用。您要去的话,我在这儿等您就好。”
上卫生间是一件极其私密的事,林慧颜怎么看都不像是真诚地在邀请她一起。
要么她说去,林慧颜就会说在外面等她,要么她说不去,林慧颜就很可能会自己去一趟。
毕竟在一些不那么和谐融洽的场景中,上洗手间=战术性回避。
事实如她所料。
“我去洗个手,稍等。”
望着林慧颜逐渐远去的背影,楼以璇松懈地靠着墙,苦涩的笑蔓延开来。
她闭上眼调整自己的呼吸,一下又一下。
上课铃,响了。
洗手间内,林慧颜低着头洗了好几遍手,试图让自己冷静放松。
可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跟朝气蓬勃的楼以璇差了太多的自己,她如何能冷静?
为了在学生面前树立威严,她今日底妆都没上,将头发扎了低马尾,戴着老款样式的金丝框眼镜,穿了件灰蓝色职业衬衣,黑色西裤,黑色高跟鞋。
老气沉沉,却也足够严肃凌厉,与温柔、漂亮、优雅、端庄等美好的形容词沾不上任何边。
光从衣着外表上看,说她是四十来岁的更年期女性都毫不为过。
太糟糕了。
不是重逢的时间地点糟糕。
是她。
是她这个人太糟糕了。
从头到脚每一个部分,糟糕透顶。
扯来纸巾擦手,林慧颜左右环顾,确认洗手间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在后,从左侧裤兜里摸出了一件圆管状小物品。
那是她几分钟前回办公室时,特地从手提包中找来放进去的——口红。
……
……
请看作话!!
请看作话!!
请看作话!!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2章 要说再见了吗?
为了避免口红装在西裤兜里突兀,林慧颜还特意将它和手机放在一处。
没想到仅仅几分钟后就用上了。
对镜涂完口红,气色大有好转,心情也明媚了些。
口红放回裤兜,她两手绕到颈后,解下发绳,抓了抓头发,又多解开一颗衬衣领口的纽扣。
然而没几秒,她再次垂下了头,闭着眼自嘲又心酸地笑了笑。
自己为什么要在意呢?
她能以老沉的严师形象面对同事,面对家长,面对学生,为何就不能面对楼以璇?
从今往后,她和楼以璇也算得上是同事了。楼以璇于她,没什么特别。
抬手擦掉新涂的口红,打开水龙头,清洗手背,而后将第三颗纽扣扣回,将头发也随意扎了回去。
林慧颜以为自己将洗手间里无人得见的短暂失态掩饰得很好,可会合后才下了一层楼,就被身后的楼以璇看出了端倪。
黑色头绳,出来后扎得没进去前那么紧了,头发也更松散了。
重点是,颊边几缕不受束缚的发丝衬得人也随和了不少,就是如此的神奇。
但楼以璇不敢自作多情地去想,林慧颜一进一出的这点细微变化会不会是因为她而产生的。
林慧颜下楼的脚步有些快,丝毫没有要等楼以璇的意思,更一次都没回头看过她。
楼以璇不紧不慢地走在其身后,两人的间距逐步拉开,视野从林慧颜的后脑勺渐渐变成了林慧颜的头顶。
“林老师……”
林慧颜听出,这一声急促的“林老师”,和方才的每一声都不一样。
她停脚后顿了两秒,转身问:“怎么了?”
更不一样的,是这次撇开视线的人,换作了楼以璇。
楼以璇的右手抓在护栏上,双眼失焦,目光空洞地望着楼梯间的洁白墙壁。
她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几句话:“没什么。您穿的高跟鞋,下楼时多留心脚下。若您有着急的事赶时间,我自己去就好。”
“没有急事。”林慧颜提步,“带你过去,花不了多长时间。”
走在操场旁,穿梭楼栋间,林慧颜尽责地向初次造访的新老师一一做了大致介绍。
偶有清风拂过,翻飞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时间的沙漏,把往日回忆一点一点地勾出,再一遍一遍地放映。
曾经的她和她有多亲近、有多亲密,即便她们想努力遗忘,春日的百花,夏日的暴雨,秋日的落叶,冬日的暖阳,以及一年四季的风…也都会替她们记得。
那么美好的回忆,不该被忘记。
上到另一栋楼的二层,在紧闭的房门前站定,林慧颜问:“有门卡吗?”
“有的。”
楼以璇低头从包里拿出印有天木中学LOGO和校园图的门禁卡:“专业班主任的那张暂时给了我,若有必要,我再另外办一张。”
美术三科的课是分开的,老师们通常不会同一天来,卡里每月有一人份的教师餐补,完全够每人一周吃个一两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