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十二年(5)
感受了几秒,扭头冲林慧颜笑:“是好的。”
林慧颜心一抖。
怎么会有女孩子笑起来这么甜,这么纯净,这么好看呢?
比十几岁时,还要好看。
眉目清秀,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展开的笑颜像雨过天晴的湖光山色,也像雪后初霁的银装素裹,如诗如画。
只站在她身旁,就仿若置身于一张唯美画卷。
但今时今日的自己,与眼前的漂亮女人格格不入的自己,再不是那抹可以随意入画的旧日风景。
“嗯。”
林慧颜低低地应,又破罐子破摔地问,“你想在这多待会儿,还是……”
楼以璇在林慧颜的“还是”里模糊了边界,快速接话道:“林老师若不忙,那我厚着脸皮再麻烦您一会儿。我之后应该是要开车来,学校里我该怎么停车,教职工需要办理什么通行手续之类的吗?”
“不忙,不麻烦。我带你去登记。”
“好,谢谢。”
又是“谢谢”。楼以璇不停地在跟她说“谢谢”,也不停地称呼她为“您”。
八年前最该尊师重道的时候怎么不见如此有礼貌,总是“你”来“你”去,不把她当老师看。
而今楼以璇一句又一句发自肺腑的“您”,只会让林慧颜觉得是自己年纪大了,才让身边的年轻人见了她,都要恭敬地用一个“您”字来开启一段对话。
尊敬前辈,尊敬长者,富有美德的年轻人们没做错什么。
所以往常的她对此几乎没有过半点的不适感。但因为楼以璇,这种不适感袭击了她。
轻飘飘的一个“您”字,幻化成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在她和楼以璇之间砸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光是看一眼,就令她的身体和心理双重不适。
有未知的恐惧,也有隐忍的怒气,还有一丝她不愿承认的……委屈。
楼以璇关掉空调,把遥控器放在桌面,再将窗户也关上。
“走吧,林老师。”
出了办公室没走多远,有别于来时的疏离,林慧颜主动开启话题:“戴久了不会难受吗?”
“嗯?”
“耳机。”
“哦,习惯了。”
楼以璇摘下耳机放进盒子,再装进包里:“音乐是很神奇的东西,常常能给人创作的灵感,对于我们这类…搞艺术的,每一道闪现的灵光都尤为珍贵。”
是这样吗?
可高中那三年从未听她说过,也很少见她听音乐。
“喜欢听什么类型的音乐?”
“什么类型都听,都挺好的,都喜欢。”
都喜欢。
是真的都喜欢吗?
林慧颜忽然想起,曾几何时的自己也给过楼以璇类似的回答——都喜欢。
——林老师喜欢什么花?
——见到过的花都挺好看的,都喜欢。
她当时之所以那样回答楼以璇,是因为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也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花。
但楼以璇好像信以为真了,把各色各样的花都送给了她,以画作的形式。
在她们共度的,最后一个春天。
而那个春天之后,林慧颜世界里的花再也没开过。
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在走神,楼以璇反问:“林老师呢?”
“……?”
正当林慧颜以为楼以璇是礼尚往来在问她关于喜欢什么风格的音乐,她该如何诚实一些的回答时,又见楼以璇抬起右手,食指在自己的眼尾点了点。
原来她问的是:“眼镜戴久了,会难受吗?”
第3章 怎么可以这样。
在楼以璇的记忆中,林慧颜只轻微近视,除了开车之外,日常是用不着戴眼镜的。
听见她夹带关心的问题,林慧颜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她想不起来具体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不在意视力的好坏,不在意头发的长短,不在意衣服的松紧,甚至不在意……形象的美丑。
好似丧失了对美好事物的感知般,麻木不仁地过着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还好。”林慧颜如是做了答复。
但其实,一点都不好,尤其此时,很不好。
楼以璇没再接着问,跟随林慧颜去到车库,再又去到保卫处。
刚在保卫处填写完身份信息和车辆信息,她随手搁在桌上还没拿起的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是:大宝贝。
“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楼以璇边拿手机边冲林慧颜示意,走出保卫室接听。
南门是侧门,保卫室每轮有两人执勤,轮流外出巡逻和严守出入口。
这会儿在室内值班的是年近六十的张大爷。
“林老师,你们班这位新来的美女老师看上去不大啊,是研究生文凭吗?刚毕业吧?”
张大爷是天木中学建校之初就在的第一批教职工,已有足足十五年工龄。为人幽默健谈,跟老师们都很熟络。
现今大环境下对教师的门槛变高,民办学校对教师资历的要求也水涨船高。
高学历、深资历,二者必占其一。
楼以璇出去后,林慧颜也挪了脚,立在另一张办公桌旁,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刚掏出来的手机。
“她是海帆艺校的美术老师,海外留学回来的。”说罢怔了怔,补充一句,“应该是。”
应该是硕士,也应该留过学。
林慧颜跟楼以璇的联络,止于高三毕业的那个六月。
这八年零两个月里,她对她一无所知。
“说起学校这个新开的什么美术重点实验班啊,难带不?像……”
张大爷说着看了眼信息登记表,“像小楼这么年轻又没多少教学管理经验的女老师,怕是很容易被调皮捣蛋的学生欺负,林老师多照顾照顾点儿人家。现在的娃娃们啊,唉,不得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