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差异(112)
大抵她出来得太快,傅瑞文有点惊讶,她从忙碌中抽身,手指局促地捻了捻:“你收好了?”
颜洛君摇头:“不收了。”
傅瑞文有一瞬间的怔神,但随即反应过来:“……噢。”
颜洛君便觉得烦躁。她上一次与傅瑞文陷入这样无话可说的境地还是……九年之前,彼时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她站在既定的道路分叉口,决然向着一条从未有过预想的道路前行。
“你呢,”她问,“之后住哪儿?”
“还不清楚。”傅瑞文说。
“没找好房子?”
“在找。”
“那这两天?”
“先在青旅过渡吧。”
但其实她东西太多,颜洛君欲言又止,大抵青旅放不下这么齐全的东西。除非她收出来的东西另有存放的地方,或是大部分都扔掉。
颜洛君在这房子里喘不过气,她眼神飘忽不定地找水,但水杯大抵也被收起来了,或是扔掉,总之不在它常在的地方。这里的一切让她既陌生又熟悉,她忽然有些找不准自己在这房间里的位置,作为什么而存在着。
她于是决定离开了。
傅瑞文识趣地没有多问,事实上颜洛君也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期待,她在与傅瑞文有关的事上永远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的事,连她自己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外,这令她恐惧。
于是转身离开,转身离开吧。她或许之后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了,只有账户上固定增加的租金证明这里仍旧存在着且归她所有。她那么自私,那么地没有勇气去面对一段不会再改变的过往。
“洛洛。”她忽然听见有人这样喊。
她停下了,如傅瑞文所愿,世界上只有傅瑞文会这样叫她。
“……能不能不分手?”
颜洛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们的时间好像错位。最初的时候颜洛君竭尽全力来挽留这段关系,在曾经的无数个瞬间她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说这句话,大抵只是爱情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投射到现实中总有几分惹人发笑。事实是她只换来傅瑞文的无动于衷,她知道傅瑞文还将自己当小孩。
真狼狈啊,以为哭了闹了之后还是会原谅,会回到她们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可到最后终于要分开了,却惊慌失措,好像“分手”这件事至此才真正将她从梦中惊醒。那样的茫然无措,像极了颜洛君当年以为自己的生命中缺傅瑞文不可。
她或许的确是不清醒。她听见自己许久之前未能出口的那句话。可是理智将她拉回,只是驻足片刻,甚至没有回头:“什么?”
“……没什么。”
这时候反倒心有灵犀起来。
颜洛君越过那扇门,她终于越过那扇门。
她知道这是一切的一切,最终的最终,所有都结束了。
那些甜蜜的苦涩的荒诞不堪的年少过往,就此真正别过了。
她坐在网约车的后座,和房产中介发消息,说那套房暂时不出租了。
然后她接通了姜舒言的电话。
“电话接这么快,回国了?”
“嗯,”绿化带中央的春节彩灯已经撤下,换上数丛缤纷的鼠尾草、郁金香和风信子,“刚回。”
“这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算是吧。”颜洛君说。
“那很好啊,”姜舒言语气轻快,“在江市吗?这次准备待多久?”
“不巧,”颜洛君牵起嘴角笑了下,“这几天去几个艺术空间作交接,暂时没时间去找你。”
“我无所谓啊,闲人一个,你随时有空都行,”姜舒言问,“之后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颜洛君说,“大概……暂时先一直往北去吧。”
“往北?”
“嗯,从希腊往北,先去意大利,再去梵蒂冈、瑞士、德国……”
“我猜你正在看欧洲地图。”
“那你猜得真准。总之是一次长久的旅行,也许以后会长居国外。”
“祝福你呀,颜老师,”姜舒言说,“我一直都觉得国外的环境更适合你的风格。”
“怎么,终于得偿所愿?”
“真心祝福。”
“嗯。”
她们都很久没再说话。
“这趟旅程,有终点吗?”
“不知道啊,”颜洛君想了想,“不过,不会有比冰岛更北的目的地吧?等我到的时候,大概已经过了八月,全境都能看见极光。”
“我有一种预感,我会在雷克雅未克停留很久。”
“你知道的,我的预感一向很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