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逢春时(重生)(194)
容栀抬眸,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你是首例,当然由我看顾。”
说罢,她又见他踌躇不定,催促道:“快些,我很忙。”
谢怀泽无奈,只得照做。他的手臂比从前消瘦很多,搭在脉枕上,血管清晰可见。
容栀垫上丝帕就欲诊脉。
“咳咳。”
谢沉舟忽然清了清嗓子,在静谧的室内尤为清晰。
容栀不为所动,指尖搭在了谢怀泽的经脉处。
谢沉舟剧烈喘起气来,呼吸间胸腔起伏。他目光死死盯着两人肌肤相贴处,明明垫着丝帕,并未真正接触。他却觉得格外刺眼,心中隐隐烧起股无名火。
“这位病患,”容栀忍无可忍,觉得他的呼吸声太大,已经影响了自己对于脉象的判断。
她眼底微冷,嗓音更是不似方才温和:“身体不适,可以出门左转,五里开外就是军医营帐。”
谢沉舟绷紧下颌线,言语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若要在这里看呢?”
须臾间容栀已经换上听筒,就要横在谢怀泽胸膛上,将耳朵贴过去。她不为所动道:“那就请出去,排队。”
隐约间,他腹部刚包扎好的伤口钝痛起来。谢沉舟面色发白,可容栀却未瞧见。
他淡淡地笑,一如既往地温朗:“阿月,镇南侯在太尉府等你。我把他完好无损的接回来了。”
容栀一顿:“多谢。”
“那件事不是我授意。我已着手去调查,到底是何人所为。定会给你个答复。”他说的,正是明和药铺五十车半夏腐烂一事。
谢沉舟缓缓道:“悬镜阁已经开仓,会全力配合你的安排。至于刁难过你的人,我已经换掉。”
有片刻,她有些愣怔。可回过神来,容栀依旧神色莫测,一言不发。
谢沉舟勾唇,无奈般笑了笑,问:“你阿爹,你何时去瞧他?”
她抿了抿唇。谢沉舟惯会拿捏自己。知晓提到容穆,她一定会应答。
她心里有些怒,又有些怨,更多的却是恍然。却又听见谢沉舟叹谓一声,嗓音低了下去。
“你阿爹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最后三个字几乎微不可闻,若不是她精神集中,恐怕也会忽略了过去。
谢沉舟又道:“酉时,我陪你一同去,好不好?”
……
戌时三刻,容栀特意在营帐多坐了会。
麦冬打探完消息,回禀道:“小姐,外面的军士说殿下往东副营去了。”
无他,容栀就是为着避开谢沉舟。她实在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她需要些时间想清楚。
她垂下眸,纤长的眼睫在烛火上拉出道阴影,教人捉摸不透她的想法。“走罢。”她系上面衣。
青州城的夜比临洮安静许多,为了防治疫病,大部分百姓在天黑后是不出行的。
她策马慢行,而后静悄悄地停在了太尉府。守门的小厮似乎认得她,又或是得了令,给她拎了盏灯笼便开门放行。
那小厮恭敬地拦住了麦冬,只道:“他在中庭等您。”
容栀皱眉,却以为是阿爹有私密话要同自己谈,只朝麦冬示意一个安抚的眼神,踱步往里走去。
直到行至如积水空明的中庭,月光清冷撒在那人的衣袍,他站在庭中,那双桃花眼眼尾微翘,笑意悠然地瞧着自己。
容栀幡然醒悟,这个“他”原来指的是谢沉舟。
她扯了扯唇,转身就要往回走。
谢沉舟上前几步,没费什么力气,只拉过她的手臂轻轻一扯,便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这个高度,他下巴恰好抵着她的发顶,他闷闷地问:“躲着我?是厌恶我?”
容栀鼻尖一酸,眼底却愈发冷清:“还望殿下自重。”
他声音很轻,很轻:“阿月,信我。”
连日赶路,他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嗓音也瓮瓮的,丝毫不像放在在军营时,面对下属们的冷硬。
容栀自然觉察到他的脆弱。她浑身一僵,却不可自抑地贪图着他的怀抱。
她并未挣扎,只抬眸看着高悬九天的明月。半晌笑了。
她说:“谢沉舟。你还不明白么?这些事,不是信不信就可以解决的。”
他却格外执拗道:“只要你站在我身边。什么事我都可以为你解决。”
呼吸喷薄在她的发端,她能感觉到,身后谢沉舟坚实有力的胸膛。微微温热,在凉意的深秋格外温暖。
“我今日盘查了悬镜阁。并不是悬镜阁之人所为。还记得秦氏二小姐么?”
提及此人,谢沉舟眼里罩上层暗色,阴霾挥之不去。
“她同凌霜素有交情。”
她抬眸瞧月色,谢沉舟眸光却自始至终,只在她一人身上。
他继续道:“悬镜阁下面的人办事不利,被她蒙骗了去,随意给了她进出药材库的令牌。”
容栀推了推他,没推动。她冷冷笑了,在月色中浑身都泛着寒意。
“你敢说这件事没有悬镜阁的推波助澜?”
刹那间,墨色滚滚而来,在他眼间翻涌。秦意臻是始作俑者,但背后,凌虚的确默许,甚至还给了她时机。以秦意臻的脑子,的确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放水淹没药材库。
他才回到青州,凌虚便交代了全部。
“抱歉。”他揉了揉眉心,而后叹息道:“是我管理下属不周。明和药铺的损失,我一力承担。至于天医节,悬镜阁已向秦府说明,退出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