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帐下(51)
李殉心里猛地一颤。
说完,她翩然就走,脚步迅速,如躲霉神一般,再没回过头。
重新回到座位后,李殉变得满脸阴翳,他举起酒杯,连喝三盏。
一旁陆决看得眉心一跳,“怎么了,方才还临窗眺望,慌慌张张出去一趟就这么失魂落魄的。”
他们的座位正好在窗前,依稀能够看见那道正通往琼楼的九曲回廊一角。
李殉是看到了平安的身影,他强忍了这么多天的思念之情一瞬间喷薄而出,急着赶去见一面。
却听到她说,祭奠亡夫言畏。
这无异于在告诉李殉,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死了。
没过一会儿,陛下刘息到了琼楼,才宣布开宴。
丝竹声声,舞姿曼曼。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李殉看见了对面的平安。
大抵也怕皇家公主失了礼仪,她又在衣裙外套了一层薄薄的红色罩衫,底色如雪,朦胧又旖旎。
她发髻上仍是纯白山茶,又加了几根金簪珠钗,便添上些贵气。
那是平安公主。
她目光沉寂,什么也没吃,只是如一尊精致的傀儡木偶,端坐于此。
红帕在她身边耐心劝慰,“是要穿上外衫的,陛下面前,不能失仪,否则即便公主再受宠,也一定会受罚。”
平安看她一眼,“罚便是了。”
……就该看紧点公主,这才出宫多久,就和以往端庄温雅听话乖巧的公主,大相庭径!
红帕握拳暗自悔恨。
这宴席平安待不长久,可本就是刘息为了让两个孩子培养感情的,她不好意思因故离场,便借着头痛之名,说去外面吹吹风。
平安准备直接溜走,可刚出去没多久,便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跟过来。
她皱了皱眉,转头看去,果不其然是李殉。
“你站住,不要再尾随我了,未曾嫁娶,你这样失礼,随便哪个言官都能参你一本。”
李殉正好停在了灯的阴影里,表情有些模糊不清,“阿和,你还是喜欢我的吗?否则你为何还会担心我。”
他语气有些着急,“我是言畏,言畏便是李殉,李殉就是言畏。”
声音越来越低沉,委屈极了,“我没有死,我还活着,我马上要娶你了。”
“你疯了?”平安不可置信地冷笑,“我在威胁你,不管你能不能娶我,都请李将军,离我越远越好!”
满地清白月光,灯火昏黄,李殉从黑暗中走出来,他步子很大,片刻就逼近到平安身前。
宫中禁卫森严,平安没料到他如此没有分寸,被反剪双手扣在廊道的柱子上。
她有些慌乱,“李殉,你想干嘛?”
灯下美人,她的皮肤清透香柔,如上好的羊脂玉,李殉单手摩挲着她的下巴,厚茧剐蹭,狎昵又轻佻。
那双眼睛里像有一把被揉碎的星子,他紧盯着平安,语气执拗,“你看看,我是言畏,言畏就是我,是李殉。”
“你看清楚了,在汤州和你成婚的是我,是李殉!”
在他这样强势的桎梏下,平安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被迫听他讲这些一点都不愿意听的话。
从他的身份暴露,到今天,积压在心里的愤怒恐惧和无可奈何,雪崩一样爆发开来。
她发了疯地在他怀里挣扎,“你不是言畏,你是李殉,你才不是言畏!”
“放开我,你不要掐我!你放开我,不要杀我!言畏从来不会这么对我,你放开我,求求你……”
她哭的满脸是泪,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李殉早就心软了,有些无措地松开她,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她狠狠扇了一巴掌。
平安的手都在抖,她咬牙切齿,“滚,滚开!”
说完,捂着脸蹲在地上,只能看到她肩膀发颤,哭得越来越狠。
李殉带着脸上鲜红的五指印子,站在那里,也只能沉默。
他意识到,平安心里似乎有什么创伤,可是在认识之前,李殉根本没有和她接触过啊!
过了一会儿,李殉才小心翼翼地说,“阿和,我不掐你,没有人要掐你。”
“本来以为,你一直生气的是我欺骗你的事,可是如今看来,你不愿嫁我的心结才最重要。”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抗拒我,严格来说,是抗拒李殉的身份。”
“不哭了,”他也蹲下来,这次不敢直接抱上去了,而是离了一点距离,轻声哄劝,“你哭的我心都要碎了,阿和,我不抱你,我也会离你远一点,你不哭了,好不好?”
“今日也是我的生辰。”
“能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除此之外,也不敢奢望。”
李殉走了,他落寞的身影消失在廊道深处,被藕荷遮盖,灯影寥落。
平安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只捕捉到他最后一丝衣角。
不对劲。
李殉的生辰不该是今日。
李殉分明是六月十九的生辰,当时他在沙场上的雷霆事迹在民间口口传颂,有人说他属龙,又是盛夏午时,命格不凡,必有作为。
可如今分明是腊月二十三。
联想到和前世毫无相关的性格,平安心中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难道前世今生的李殉,真的不一样吗?
不知在地上待了多久,都没能缓过来,平安扶着旁边的柱子,沉沉叹了口气。
“平安!”
“你怎么了,身边怎么一个人也没跟着,我见你提前离席,一心挂念想同你说话,便也偷偷跑出来了。”
从琼楼那边跑过来的少女穿着正式的礼服,装扮端庄,可神态语气却着急匆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