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帐下(77)
“作孽,作孽啊……”
陆决想要闯进齐家,把阿姐抢回来,他才不管那些人同不同意,只想带她回家。
可是直到真的到了娄城,却发现齐家竟然没有挂丧,同寻常一般,看不出任何有人出事的样子。
会不会,阿姐根本没有死,那个小乞丐只是想要骗钱。
这样想着,他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在齐家宅子外的茶摊上静坐了许久。
待会儿见到阿姐,要说些什么呢?
你近来安好吗?
传进京中的信,总是在父亲那里不肯给我看,我很想你。
阿姐,我们走吧,我带你走,我们回晚来山,那里只有我们二人,什么都不要管了。
阿姐……
陆决突然站起来,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到齐家大门口敲门。
“谁啊?”管家看他面生,问道:“客人您是要寻府上哪位?”
陆决声音微哑,“寻你家大夫人,陆萦。”
听到这话,对方却如同见鬼一般,急忙往后退,啪地关上了门。
陆决眉心一跳,直觉不对,使劲去踹门,却并没有李殉那样的武功,大门纹丝不动。
他渐渐觉得烦躁绝望,仰头看着齐家大门。
江南偶尔也会在深冬飘雪,就是这样一个清晨,稀碎的雪屑落在陆决的肩膀,发稍,他眨了眨眼。
这之后,陆决就同陆家断了联系,久久没有消息。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他说要带阿姐回家,竟然连自己都不见了。
养在他手里的小孩子吃着坚果,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盯着门口。
“阿爹回来了吗?”
杨柳摇头,“他……他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陆决如果就这样消失,到时候他肯定会被亲生父母接走,可是……
杨柳不忍地别过头去,谁都不愿意陆决出事。
陆决在来年春日回京了。
没有想象中的崩溃颓废,他还如人们记忆中的陆小公子,一身干净的衣服,清贵又沉稳。
只是他始终抱着怀里的一个包裹,去哪里都不肯放下。
小孩子想趴在他的膝上睡觉,他便低着头,絮絮叨叨。
“我见到她了……”
“我去刨了她的坟墓,里面尸骨隐约是她的模样,我去触碰她的指尖,去摸她的额头,可她再也不会气愤地打我。”
还记得,陆萦出嫁前夕,她在房内试穿大红的嫁衣,窈窕身姿被华丽包裹,散着一头飘着草木香的长发。
他从窗外看到,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
“阿姐。”
他轻声叫。
自长大起,便有男女之防,即便是亲姐弟,陆萦被他看见如此不成体统的样子,仍然羞得满脸通红。
陆决苦苦藏在心里的情意在那一夜,随着酒意发挥出来,他走进阿姐的房间。
陆萦说,“阿决,夜太深了,你快走吧。”
“阿姐,”他走近,像每一次绮丽梦境中一样,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他克己守礼的外表全部粉碎,只想将她身上红的扎眼的嫁衣脱掉。
“啪”的一声,陆萦满脸怒意,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陆决回神,声音脆弱,“阿姐。”
他像幼时在晚来山时,只有他们姐弟两个,他害怕山中长夜,像巨兽长大的口,害怕地想躲进阿姐怀里。
陆萦气狠了:“这么大的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要阿姐来教?”
“既是远嫁,想来此生相见的机会也不多,希望下次回来能看到阿决娶妻生子。”
她句句都在疏远拒绝,句句都在否认陆决不该有的念头。
她甚至说,此生相见的机会也不多。
第二日她仍然在生气,任凭陆决苦苦哀求,她都不肯看他一眼,就嫁去了他乡,最终魂断。
陆决摸着小孩子的头,“我都查清楚了,也给阿姐报仇了。”
他轻声说,“我没有遗憾了。”
江南绸缎商齐鸣玉,早在大婚前就已经被山贼打劫,不幸殒命了。
那日大婚,新郎迟迟未到,也是因为齐家有意隐瞒,想要陆萦嫁过去做冥婚。
他们胆大包天,在陆萦发现真相后,把她关在了柴房中,最终痴傻疯魔,浑浑噩噩过了许多年。
到了如今,难得清醒,趁看守的人不注意,一头撞死在了墙上。
陆决睚眦欲裂,他不明白,齐家究竟是多大的胆子,能够做出这样疯狂的事出来。
他们简直丧心病狂。
陆决没有理智去思考如何把他们绳之以法,他红着眼睛,杀进了齐家,所过之处,刀下尽是亡魂呜咽。
“我把阿姐带回来了,我要同阿姐一起,她一个人,也会很难过的。”
陆决突然笑了,小孩子睁着眼睛,只觉得难过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点头同意,“阿爹,你不用担心我,你去陪你的阿姐,她一定在等你呢。”
“好孩子,”陆决闭了闭眼,“往后好好听你父亲母亲的话,不可顽皮,他们不似我……”
说到这里,已经不必再说了。
在一个寂静的夜里。
陆决备了一口朴素的棺木,自己躺了进去,抱着那个包裹。
“钉棺吧。”
外面的人听到这句话,还是犹豫了片刻,但考虑到他写下的遗书,和给自己丰厚的酬劳,还是咬牙把棺材合上了。
反正他已经服毒了。
年年怪事多,可今年这个尤甚。
黑暗一寸寸铺满整个眼睛。
陆决莞尔,贴近怀里的包裹,里面是阿姐的尸骨,如今,他们离得这样近。
“阿姐,这样死去,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