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世族有明珠(61)
江知蓝则低垂下头,“不瞒二姐姐,我这二哥他自小志高,但性子……”她刻意停顿了半瞬又道:“可脾气到底少年气盛,昔日与姐姐有几分不虞,自是不肯主动开口。”
温绮罗闻得这通话,指尖微妙地顿了顿,却掩进袖中。
她放下茶盏,眼底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仿佛一瓢正探不见底的深潭。随即,又展颜,笑言道:“我倒觉得,二郎君这般,倒有几分男子汉的气概。”
这话听得江知礼面上陡然红了三分,耳根也烫得厉害。要知那江知信素日在家,可没少说温绮罗的恶语。
从头到脚,楞是将这林中仙一般的美人姐姐,说的一无是处,蛇蝎心肠。
反观温绮罗这般宽和,江知礼局促一笑,连连摆手:“姐姐莫要打趣,我二哥到底不比大哥稳妥…这投军之事,父亲也是不肯的。”
紫珠站在温绮罗身后,一本正经为客人们续茶,却听此言轻掩嘴啐笑,“小郎君,二郎若有这样的志向,只该鼓励才是,说不准他日就给贵府改换了门楣,也是个喜事。”
江知礼面上愈发讪讪,只得陪着笑干咳两声,“紫珠姐姐见笑,见笑。二哥只不过……”他面露犹豫之色,语气含混,“只不过近来我父亲事忙家稔,恐一时不得允许,竟越想越难作抉择罢了。”
未等温绮罗接口,另一旁的江知蓝已然接了话,“二姐姐,自从你走后,家中乱得很,先是外防贼寇内防耗粮,又因二哥意欲投军一事,惹得父亲与大哥不快。”她生得柔美秀雅,此刻语声更显忧郁,“如今这兰州府外,倒如你所知,噩耗四起。今儿进城聚议的诸绅士,提起了这事,都忧从中来,都说大夏朝内有斗,无心远征,却谁成想倒是眼皮底下风起云涌,如临深渊。”
温绮罗听得话里几分暗的晦涩,只见她执起刚换好的茶盏:“大夏政局,是非纷扰于朝堂,不足为外人道,也不由弱军可伸手。”她抬眸,与江知蓝对视一眼,“至于是声东击西还是窥探我朝,横起边关乃千古轻敌之患。”稍顿一顿,她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旁人动摇不足惧,倒是置家自固,方有安宁呢。”
江知蓝微微怔了怔,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接话。
温绮罗也不等。但见她指尖轻落在茶盏旁,瞧着碧水莹莹上翻卷的叶纹,“蓝妹妹,若是二郎君着急待发军匮城门,只是如今温家军刚到边境,战事未起,这征兵告示也没出,他若是真心想入军营,还需再等等。”
江知礼闻言,面露失望,却又不敢多言,只得闷闷地应了一声。
温绮罗见他如此,便又笑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可以修书一封,给家父,届时若是真要征兵,也好让他留意一二。”
第53章 郎君别来无恙
此话一出,江知礼的眼里顿时又燃起了希望,他连忙起身作揖,“多谢二姐姐!多谢二姐姐!”
温绮罗笑着抬手嘘扶了他一下,“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何须如此客气。”
江知蓝也跟着道谢,心中却对温绮罗的这番举动,有了几分新的认识。这温二娘子,以前许是他们想差了,竟然是个八面玲珑,明慧通达的女子。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想来世风日下,自她离开后,江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江秀才年岁渐长,也渐渐熄了科考的心。倒是府中大郎君江知寂,非但对战事漠不关心,还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不知在忙些什么。
“我大哥这段时间,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江知蓝皱着眉头说道,“有时候,我瞧见他房的灯亮到深夜,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战事烦心。”
温绮罗心中一动,面上恍若未闻。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江知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递给温绮罗,“二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里面放了安神香料,你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可以闻一闻。”
温绮罗接过香囊,入手温热,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让她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几分。
“有劳蓝妹妹费心,这针线一看就是很好的。”温绮罗真心实意地道谢。
江知礼也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雕的小兔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温绮罗,“二姐姐,这是我雕的,送给你。”
温绮罗看着那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心中柔软一片。她接过小兔子,笑着道:“知礼的手工也越来越好了,我很喜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不合时宜的脚步声,一道清寒的男音响起,瞬间唤回温绮罗的记忆,“温二娘子,在下叨扰了。”
窗外,天光微晕,薄薄的云雾笼罩着庭院,几缕阳光流连在雕花窗棂间,洒出淡金色的光影。室内,气氛却因江知寂的踏入而愈发微妙。
温绮罗静静坐在榻上,唇畔尚带一缕含而未露的笑意,眼神却悄然凌厉起来。
江知寂缓步走近,步履间沉稳有度,一如他人前冷峻自持的模样。但当他的目光与温绮罗相接时,有那么一瞬,仿佛晃过涟漪般的不定。
“江大郎君倒是稀客。”温绮罗缓声开口,口吻淡然,不觉疏离。
江知寂微一颔首,语气依旧疏冷却不失礼数:“前日听闻大将军与娘子回了兰州,江某近日事务缠身,未能亲迎,特此前来赔罪。”
温绮罗轻笑,眉梢微挑:“大郎君言重了,妹妹与弟弟方才都待得甚是好,两府素来亲厚,又何来赔罪一说?”
江知寂端然立于一旁,忽而转目凝住她片刻。他那如墨般深黑的眸子,仿佛要将人世间的纷扰全都收摄其中一般,令人无从揣测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