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隐记(7)
第一杀手又如何?一个小年轻,怎比的他多了二十年的功力。
巡抚府衙,守卫一队队整齐划一穿巡于衙内各处。
风动,树摇,一片静谧。
一个黑影踩着守卫的巡逻死角,闪入潘汝桢书斋的廊檐下,蛰伏了下来。
他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使之与屋内人渐渐同步,然后等。
他仿佛化为了这廊上的一石一木,连活人的灵气都在这静待的过程中消失。
潘汝桢搁下茶杯,有些许困意,他伸手展身打了个哈欠。
就是那一瞬!
黑影如箭射了下来,玄铁剑以刁钻的角度穿过了潘汝桢的后心。
这一击来得太快,这一击在潘汝桢全身心放松还有点迷倦的关头,这一击潘汝桢只感受到了一点风声却没有接收到一点杀气。
厉非奴眼里一片空洞,如人偶般没有魂魄的杀手——叶红影。
而这个杀手,却连杀意也无。
目标,击中,死亡。
他只是机械的执行这一切,然后得手。
潘汝桢终于明白叶红影为什么能有第一杀手之名,杀手暗杀之击从来无关武功高低,越是老弱无害越能得手,何况是这样一个无声无息的游魂……可惜他明白的已经太晚了。他低头看着从胸口冒出来的漆黑剑尖,那剑尖却没有在他视线里多停留一秒,瞬间抽出,他气闭。
血这才渐渐从潘汝桢的胸口晕开。
潘汝桢的尸体软下,露出了叶红影的颜。
苍白,淡漠,没一丝情绪,他抬眸,眼里一片血红。
抽剑后,他似乎在原地怔然了下,这才低身从潘汝桢的尸体上翻出一块令牌。
然后他把潘汝桢的尸体扶好,找了一本书握在他手中,搁在胸前,正好掩住伤口,做出假寐之态。
做完这一切,他又在原地怔了怔,才提气,窜出巡抚府衙。
杨冬晴的家仆已换好禁卫的服饰,而杨冬晴跟花姨两个女眷却跟顾家小少爷和马尚飞一起都换上了囚衣。
叶红影落了地,垂着眼道:“得手,快走。”他前面领路,假装禁卫军的那几个连忙给花姨他们象征性带上了镣铐,押着他们像模像样地跟在叶红影后面。
城门,自从下午突然得到指令关闭城门,要出城进城的商户百姓聚在城门内外还吵吵嚷嚷了好一阵子,这会儿总算消停了。
这次守门的管事是个把总,毕竟这次闭城搜查乱党是件大事,总不能让那些没见识的小兵在这里出乱子,所以他来亲督此事。
他刚提醒下面人警醒着点,就看见一队禁卫军押着囚犯而至。
来人在他面前出示一枚令牌,语气淡漠:“乱党已抓到,我现奉命将囚犯押送入京,开城门。”
这个把总头上冒出冷汗,支吾道:“这,我没接到命令啊。”
“见此令牌如巡抚亲临,我正在对你下命令。”
“可,可……”兹事体大,把总不敢下令开门。
来人一剑横在他脖子上:“你不认识我,也该认识我手中的剑,耽搁了九千岁的事,你担待地起?还是要我把潘汝桢叫来,亲口对着你下令?”
玄铁剑漆黑的剑刃带来丝丝凉意,那把总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叶,叶大人,下官不敢,不敢。”
叶红影收回玄铁剑,等着他。
那总把踉跄起身连忙高喊:“开门,开门,动作都麻利点儿!”
当叶红影一行顺顺利利出城后,潘汝桢的尸体才被发现在书斋。
锡城大乱,失去军政总长,潘汝桢手下几枚大员吵吵嚷嚷,没吵出个方案来。
等到潘汝桢之死及叶红影押送囚犯出城之事传入魏忠贤耳中,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魏忠贤手中把玩的棕红核桃落在了青砖地上,声音清脆。
他叹道:“我的红影孩儿终究还是叛了我啊。”
魏芳踪立于下首,低头握紧了手中的鞭柄。
☆、十三
叶红影一行人,出了城门后复行了一段,就找个隐蔽处除了外面罩着的囚衣、禁卫服。
“从这往西去就是官道,往北入山,有几股流寇藏匿,要多加小心。马尚飞与顾仁愿一胖一小目标太过明显,最好分两路走。”叶红影说完这些话,未等其他人决断,转身离去。
日落后,灰蒙的天色有些发青,地上的尘土被一阵风带起,隐约有点湿漉的凉意。
花姨回头看了眼天色道:“起风了,要下雨了吧。”
杨冬晴轻轻“嗯”了声:“快点上路吧,得尽快找个避雨的地方。”
一群人似乎对叶红影的离队毫无所觉。
顾小少爷有些急,他在马尚飞怀里挣了挣:“我们不跟上英雄哥哥吗?”
马尚飞忙又把他抱了抱稳:“我的小少爷,你看清楚,那是回去的路。”
“回去?英雄哥哥回去干嘛?英雄哥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马尚飞你放我下来……”
总不能说叶红影身份尴尬,这么走了算他识相?马尚飞只得哄到:“你英雄哥哥还有事要做,我们先走啊,咱不闹。”
叶红影并没有走远,他在城门外送别的长亭坐了下来。
脑中的轰鸣一阵强过一阵,他抬头看长亭红漆梁柱,只觉漆得特别娇艳。日落后的天际带着余夕的绯色,他的神识在半梦半醒间沉浮。
接下去该干什么?或者该回去向义父请罪,恩师的遗体不知道冬晴埋在了哪里,在此之前应该前去祭拜……
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得再等等,等事情自然败露,等冬晴他们尽量走远……
时间不知过了几何,等他再抬眼,乌云密布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先前带着余夕的绯色变成了污脏的绛红。
原来如此,他想,然后索性合上了眼。
体内的气息已经乱得毫无章法,强行破穴后接连两场大战,更是雪上加霜。
而强行突破的皆是重穴,无异于交战时被人照准穴道重击一气,穴连经络气脉,映脏腑天灵,他不是医者,无法估计这损伤,只知定是十分糟糕。
然而最大的祸患却是那枚祝他强行破穴的细针,顺他血脉游走奔他心脉而去,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
他扶着廊柱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却是腿一软。
一只手掺住了他的胳膊,另一人也赶忙过来扶住了他另一边。
“叶大人,九千岁让我们来接您回去。”
叶红影在满脑的轰鸣声中努力辨识出这一句。
义父没有责怪我吗?他想。
但没等他迷蒙的脑海理出任何头绪,他抓住了一丝锐利的杀气。
杀气从他脑后袭来。
他右手被旁边人掺扣住,左边身子也落在了另一人的辖制中。
他手中无剑。
脑后刀刃几乎要砍着他头皮。
然而那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身子顺势一矮,胳膊关节以怪异的扭曲微动如泥鳅般脱离了那两个人的挟持。下坠之势不减,以半跪之姿,两手交错,抽出了那两人腰间的佩刀,顺势就是两个半弧,一刀一个。解决之后,弃刀,身子往前扑出,脚尖点地施力,硬是斜偏开半分,原向他脑袋砍去的那一刀,自他肩上露出了个刀尖,他两指夹住刀刃渡上内力,腕间一转,“噌”的一声清脆,刃断。背身一划,血从第三个人的喉口喷涌而出。
叶红影膝盖重重落地,他单手撑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断刃自他指尖无力掉落。
“哗啦”,酝酿许久的雨终于下了下来,在廊亭的两边形成帘幕。
亭内,灰石地砖上跪坐着的叶红影和三具穿着禁卫军服的尸体。
☆、十四
杨冬晴他们在雨落之前,终于找到了一个可避雨的山洞。
洞口不显杂乱,还铺着泥砖,似有蜡滴的痕迹。往里走了几步,隐见火光。
许是哪位信者开凿的佛洞?众人皆如此想到。对于他们来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进得深了,才发现里面极为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