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虎(133)+番外
施桁与中书省其他宰辅屈寒松、叶登达、杨枰等人知道消息后,即率京中文武百官进宫谒见。赵承辅更是早早做好了退位让贤的准备,在宫中恭候着赵虓,待他一到,便请他入主东宫,尽快主持大局。
面对跪在地上的赵承辅和乌泱泱一片的群臣,赵虓却表露推脱之意:“丁泰等奸佞出逃,本王已派三路追兵围捕,必不久为本王所获。其余党千人也已关押候审,奸党自溃,海晏河清。本王此回举兵进京两个目的,清君侧之恶、扶国于将倾全部都已达成,还留下来做何?唯有为父皇尽恭谨之孝,参朝宫阙,然后退守旧藩,以表忠孝之心。”
赵承辅毕竟年轻稚拙,一时没能想透他三叔这是何意,以为他是记恨自己,便又哭着拜道:“三叔若是因我昏断无能、蒙昧残害宗亲之举而心生怨恨,故推辞不肯接受,我愿自戕以向列祖列宗及诸位宗亲谢罪!”
赵虓上前将哭得呜呜咽咽的赵承辅扶起,心中再是恼恨其昔日挥刀向自己亲人,还是表现出长辈的宽厚:“贤侄是受谗言蛊惑,此皆奸臣所为,非出尔之意。即便有错,何至死罪?况你我血脉宗亲、骨肉亲情不可断绝,我身为你的皇叔,如今怎能再允许你做出此残害自己之事?往后勿出此言!”
第96章 了夙愿皇帝驾崩
赵承辅之所以留下来不逃,就是做好了一死了之、以死谢罪的准备。他一连多日茶不思饭不想,越临近这一日,越怕得惊惧难安,硬撑着到了此刻,没想到赵虓竟能留他一命。
他如蒙大赦一般,一时泣若乳儿,干脆扑进赵虓怀中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他心中委屈、愧悔、自责,百般心酸痛楚尽涌上来,交织一处。当时他毕竟也才只有十五岁,父亲离世,母亲悲痛卧病,皇祖父又忽发重疾无法理政。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呢?慌乱之间他只有抓住身边离他最近的救命稻草罢了。
现今他知道悔了,却也晚了,怎么胆敢奢求他三叔能对他如此地宽容和仁慈呢?
赵虓恼恨他,却也怜悯他,这是他二哥留下唯一的子嗣,不论如何,他得为二哥保住这条血脉。他拍抚着怀中都已是个大小伙子的侄儿,直到他呜咽声渐低,转为抽噎。
赵承辅方从他怀中离开,再次郑重跪地拜道:“侄儿恳请退位让贤,请三叔入主东宫,接掌国事。”
赵虓还是不应:“我功浅德薄,难当此任。父皇既立贤侄为太孙,当则报以厚望,你我岂能随意违背?再者,贤侄大了,经此教训,想来已有所长进。还是请施相、屈相等各位宰辅尽心尽责辅佐,由贤侄继续监国吧。”
施桁等人一听,都是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啊?难道殿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到上京来,真的不图别的,就只图他说的什么清君侧、稳国基?就准备住上一阵儿就这么地再回去?这是何等圣贤之君,未免太高风亮节了吧!
但不肖细想很快就都明白了,殿下这是不肯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为显恭谦辞让,必要行三推三让之礼。
赵承辅也已明白了,再叩道:“侄儿心意已决,恳请三叔临朝称制,主持大局!”
施桁也忙领着众臣高呼叩拜:“臣等叩请殿下临朝称制,主持大局!”
就这么来回推让了不止三次,赵虓终于觉得戏做足了,才勉为其难道:“我只盼尽快去父皇身边尽孝为先,请诸君待我回去考虑一二,容后再议吧。”
自承天殿出来,赵虓便匆匆向赵晋柏现居的景熙宫赶去。
赵晋柏与两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好转,反倒更苍老衰弱了几分。宁悠已提早过来了,正依在龙椅前与他说着话,见赵虓几乎是一路跑着进了门来,忙起身来唤:“殿下。”
赵虓一眼便凝住椅上呆滞枯瘦的父亲,眼里打着转的泪再难自持地滚落下来,上前跪倒在他膝前,伏在他膝头哭道:“爹,儿来迟了!”
宁悠跪在他旁,才压下去的泪意也再涌起。
她从未见他哭成如此,哭得如同个孩童一般。可在父亲面前,不论何时,他本就是个孩子不是吗。
他边哭边道:“爹,儿这些年守在边疆,就是为了您能坐稳这江山,能在京城颐养康乐、安枕无忧。可不想您却还是遭此苦难,倘若儿在您身边照顾,何至于此!儿恨不能为您分担!您放心,往后儿便陪着您、伺候您,将这些年不能尽的孝道全弥补回来……”
宁悠还记着,当日她让寅儿扮作赵虓,父皇就是只要听到寅儿学声便会轻轻动动指尖。眼下赵虓真到了眼前,他说话时,老爷子不仅手指动得幅度更大了,眼眶竟然也泛起一片通红。
她忙对赵虓道:“父皇知道是您来了,您再多唤他几声!”
赵虓便嘶哑着嗓,一连喊了好几声“爹”。
赵晋柏嘴唇翕动,竟艰难发出声音回应。
宁悠激动望一眼赵虓,赵虓也是惊得怔愣一下,“爹,您听得到儿唤您,是么?”
他微微颤动了一下唇。
宁悠捧住他的手:“您若听得见,便再动一下手指可好?”
赵晋柏于是勾了一下食指,甚还极力咕哝着,发出了一串模糊不清的声音。
一旁的安广德见此哭得是情难自制,夫妻俩对视一眼,更是泪眼婆娑。赵虓握住父亲的手,搂住宁悠,心中竟然燃起一丝有朝一日他能够好起来的希望。
然而事与愿违,第二日的后半夜里,行将就木、苦撑了两年的赵晋柏忽然便不行了。
赵虓收到消息时当即泪如溃堤,一路往过赶一路不住地对宁悠自责道:“是我违背他意愿回京临国,把他老人家气坏了?还是他不愿见我,因我之故才病情忽然加重?若早知如此我便不出现在他跟前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