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虎(33)+番外
他本是北方出生的汉子,喜欢菜膳口重、油重,亦好羊肉和面食。她于是便精心过问每一道菜放多少油、放多少盐,肉要炖到什么程度,面食又要做成什么软硬。王府的典膳后来每有新菜都要来问过她才能定下佐料、烹法,以至于把他惯得嘴刁。
她病得时候,听说他也茶饭不思,连着数月胃口不开。想来除了忧心她的病情,也因为确实没有人再像她对他这般疼爱,巨细无遗了。
“承正,我拟个单子给你,劳烦你交张膳正,这两日帮我备上材料,后天的晚膳我亲自操持。”
王淮大为意外,简直急得要冒烟儿了,心说您这还有着身子呢,消停点儿不成么,怎么折腾起这个来?再说了,堂堂的王妃跑到那膳房去蒸熏着油烟,胡闹嘛不是,身子受得了吗?若让殿下知道他拦也没拦,劝也没劝,不得又把他拎出来发作一通?
可拦有用嘛?两位都是他的主上,主上发话了,他不从,最后还不两边都得罪了?
他暗暗叫苦,只有连声应着。
幼时就挑起照顾家人重担的宁悠,其实直到成亲前都还经常自己下厨。
她虽是北方长大,身上淌得却是江南女子的血脉。母亲出生在韵江,长在秦淮河岸的丝竹声中。她却一日都没有在南方生长过,而是自小和赵虓这样的北方汉子一样,遥望着边塞天高云淡,耳边是胡笳悠扬。
北方餐膳粗放,桌上常见牛羊肉,烹法上也以炖、煮、烤为主,难见精致。对做菜小有些天赋的宁悠,或许也是继承了一半南方的胃,后来便将南北两种口味菜系做了许多借鉴融合。不过,也还都是依着赵虓的口味改良的。
丁亥这日晌,宁悠早早到厨房和典膳张对好了菜。
两人一合计,宁悠做些简单的烹制,他来配合协调,大部分掌勺则是尽交给厨役了。典膳张是叫作张英的膳正,原主王府膳馐事,赵虓几次出兵都带着他,专由他负责居所的餐膳。
忙活了大半下午,九道菜肴半妥时,宁悠解了襻膊,回去更换燕居服,等待通令,迎候赵虓回府。
原想迎在门口,但她知道他这十来日攻城、巡营等等事务繁重,想来劳顿不已,邋遢不堪,他又是个在意这些的,回来定然是要先去沐浴才行。
果然等了近半时辰,王福匆匆赶来传话,说殿下已回来了,在书房稍歇一会儿,待卸甲更衣,再与王妃在壹心堂一道用膳。
宁悠便去了壹心堂候着。
王福走后,又等了半刻,赵虓紧随而至。
他已大致清洗收拾过,未着亲王常服,而是一件暗龙纹绛色圆领便服。仅好着的右眸不复往前锐利,下颌凌乱的胡茬也让他显得有些许疲惫。大约也和这些天的作战和忙碌有关,辛劳时,严厉的气场也弱了几分,倒是显得温和了。
宁悠迎上前去,正犹豫是该扑进他怀里还是给他行礼,他已张开怀过来,将她纳了进去。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埋在他胸膛里,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稳妥的安宁。
良久,她才仰头,眨着眼望他,“殿下食言了。”
“怎?”
“您分明说三日就打完汝州回来的,您廿四那日动身,今儿都初九了。”
他一笑,“哪儿那般准的说是三日就是三日?那不就是安抚你呢。”
“妾可是往心里去了,一直惦记着三五日就能见到您呢。”
“我倒也想早些回来,事多,耽搁了。”
宁悠忽想起什么似的,在他身上、胳膊上都仔细摸索一遍。
赵虓不解,被她摸得心痒:“做什么这是?”
“殿下可有伤着?”
“自然没有。”他撇嘴扬眉,揽着她腰的手臂紧了紧,低声道:“伤没伤着,衣裳脱了不就看清楚了,你这阵子胡乱地摸能摸出什么?怎得,饭晚些再用,先让你察实一番?”
宁悠面上一红,急道:“妾……妾不是此意!”
他朗声大笑起来,拍拍她,“我就说么,逗你忒是好玩。”
揽着她走到桌旁落座,他在首位先坐下了,替她拉开右手边的椅子,“坐。”
宁悠挨着他坐下,他便喊左聿拿东西来。
左聿呈上来一个长方形的漆匣。
他接过递给她,“给你的,瞅瞅。”
这男人竟也有这份心意了?
宁悠眼睛瞪得滴溜圆,接过来打开,匣里赫然是一本古籍,封面四字——陈政事疏,她看到后差点儿欣喜地唤出来。
这本书的内容她几乎可背下来了,当年她在女学时与先生对论,就是因对书中论点鞭辟入里的解读,才在京城得了“女儒生”的声名。
她是尤为爱不释手这本书的,但女学中用的那版是后世翻印,当时她们各自借了回家誊抄,虽大体可用,但总归有诸多错漏、模糊之处,远远比不得原卷。可因此书成书已在千秋之前,时间太过久远,至今她还未见过市上有官版流传。而赵虓拿来的这本,竟是序、跋中都标有刻印的朝廷官印。
实在要说是难能可贵,无价之宝。
书页都已泛黄发脆了,宁悠并不敢贸然再往后翻,合上扉页,小心翼翼地抚摸了几下作罢。看来这书需要好好修缮一番才可翻看了。
赵虓睨她反应,见她低着头光愣愣盯着匣子,不说话,也不知道喜欢是不喜欢,叫他心里没边儿地打鼓。
半晌,她抬起头来,见她那张娇憨可人的小脸红彤彤的,小鹿似的杏眼水亮亮地盈着,他这才算是有了数了。
“殿下从何得到这珍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