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虎(71)+番外
她好想把今儿的这遭告诉长兄,阿姊,让他们来打醒这个混不吝,看看他自己所言所行到底还配不配被称为一个兄长?可是如今这世上除了父亲再无人能说教他了,她又怎么能对父亲说起这个?
心里揣着事,沉甸甸地,好几次都差点忘了掌握方向,信马由缰地不知要骑向何处去。
狗儿反复提醒她:“王妃,专心些看路。”
她才握紧缰绳,凝神回来。
母亲和兄姊的香位如今就供在大隐寺的菩提殿内。这一下午,她都跪坐在殿内的香位前诵经,起先心中的戾气与彷徨也在这一遍遍的讼念下渐渐被扫除殆尽,归于平静。
诵完经后,她留在殿内禅坐,令狗儿替自己去捐些香奉。
不大会儿狗儿回来,却是带了位大和尚跟在后面。宁悠细瞧一眼,他却并非她曾见过此庙中的高僧大德,而是一张三四十岁、还算年轻的陌生面孔。
其人细眼棕髯,貌若枯豺而风骨秀异,志气不羁,称得上令人印象深刻。
想来只是为她的香奉来表感谢。
她并不太意外地猜测着,起身来双掌合十,微微向他颔首。
他亦还礼道:“小僧见过冀王妃。”
宁悠微愣,他们二人以前从未见过,她此来也没有向任何人表露过身份,他怎知她是何人?
再想,这菩提殿的香位并不算多,各有奉客,姨娘应当经常过来,据此猜测倒也不难。
她征询地看他:“大德有何指教么?”
“方才见您面上阴云密布地进来,小僧便擅自为您做了番慧觉经法事,盼您蒙佛善诱,身心泰然,得大饶益。”
宁悠向他道谢,他又说:“王妃几件心事,想来不日便可一一化解,无需过分忧虑。”
她的心事?
宁悠不露声色地看着他,“大德何以知道我心事几何呢?”
他微微一笑,“碍无碍境,相在尘域,如器中锽,声出于外。烦恼涅槃不相留碍,便能内发寂灭轻安,妙觉随顺寂灭境界,自他身心所不能及。此方便者,名为禅那。是故以禅那法门,解王妃之忧。”
第51章 古刹中偶遇奇人
宁悠其实略觉他所言无稽,佛法之内,更讲求的是自身之圆觉与清净,以净觉心,知觉心性及与根尘皆因幻化。以净觉心,取静为行,由澄诸念,觉识烦动。静慧发生,身心客尘从此永灭,便能内发寂静轻安。
如此烦恼顿消,身心寂静。
至于他人解忧,岂非妄谈?
此人真是不仅外表容貌异人,言行也使人惊异。口中诵释之佛法,看似经典之殊解,却又难免有离经叛道之嫌?
她并未将他的话往心里去,只是客套几句,也就与他辞别。
回到府中,她原还准备避及着宁武,却听姨娘说他已收拾回去了。给父母的说辞是,向军中告假已久,不便再多留。临行前,专门给她留下了一封信。
宁悠作态地表达一番不舍,把信从姨娘那里收下。回到房里却是连拆开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就着灯火便将它烧作了一团灰烬。
临近月末,她将要准备回顺安,与林皇后辞别之际,又收到另一好消息。母后帮赵虓在父上面前提了此次大胜后的奖赏之事,兴许是丁泰等人当日进言已经淡去,父上很是痛快地应承了此事,遂将原不准备兑现的钱饷再次赏赐下来,与她此行一同送回顺安。
这是一笔宁悠不曾预料的巨款,金银、布匹、钱粮、马匹等无数,填了王府贴出去的那部分以后还有不少结余。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此来之前一直悬在心头的石头才算是有了着落。
此刻她忽然想起当日里那位高僧所言:王妃心事将不久逐一化解。
这预言究竟是叫他歪打误着,还是他真能神通天意?
她非得再见他一次,当面向他询问一二不可。
即将启程前不久,宁悠又去了一趟大隐寺专程拜会。一经打听才知道,他俗名方亭昇,法号寂行,并非注籍在此寺庙的僧人,而只是一名游僧。如今已经离开此处,不知游向何方了。
所谓游僧,便是未经过僧善司授官造册,领取朝廷俸禄的正式讲经高僧。而是仅有录名,仅赐僧衣,不拿俸禄,仅得游学听法的一介普通和尚。他们要么是自己修为未到,要么是朝中无人推荐,总之离成为真正的大德还有些距离,来去也自由自在,无人管束。
宁悠觉得以他这超乎于常人、独树一帜的见地,标新立异、甚是或许离经叛道的言论,倒也不奇怪他为何不被主流所认可。
住持慧觉大和尚评价他道:“寂行此人,虽对诸法门悟之尽透,但他心中尘念执深,法号‘寂行’,却不甘于‘寂行’。实非我佛门中人啊。”
宁悠深以为然。
慧觉又道:“他此前在南法华寺修学,大音法王曾向朝廷推荐留下他,也被他拒绝,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山川履遍,不肯驻足。他此临行前还托老僧向王妃转达,若有佛缘,日后必会再与王妃相见。”
未能见到寂行,宁悠只得遗憾离去。其实她当日里一眼就看出他身上有种不属佛门清净之地的狂傲,还以为这是他修为不够之故。如今看来,这样一行通神明之人,德才高远,或许更应兴于俗世,功存社稷,而不应困于佛门之内。
他大约也是在寻一能与他志向相契、甘愿辅成之君。至于能否终究得偿所愿,则全看因缘际会了。
四月末宁悠终于给赵虓去了信,告知她将在廿八这日动身,若行程一路顺利,不出所料应当会在五月十三前后到达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