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虎(96)+番外
可他不能不考虑宁悠,不能不考虑三个儿子。往更远了、更大了说,他的亲卫将领及兵士万余人、王府上上下下近千人,他们的生死都悬系于他一人之身,他又怎能草率决定!
赵虓的心在摇摆,一时想麻痹欺骗自己,陪着妻儿不问世事地就此稀里糊涂过完余生罢了,一时又恨不能打自己两巴掌抽醒自己别再痴人说梦。
不知何时种下的名为野心的种子终于拱破了泥土生出了新芽。但他还不想放任它肆意疯长,无论是对朝廷怀有最后一丝期望也好,对父亲能够好起来重整大局抱有幻想也好,还是被内心最后一点天纲君常、恭顺忠义的枷锁约束着也好。总之他强迫自己将心中强烈的愤懑不平和不甘的蠢蠢欲动都暂时按下。
从此刻起这番博弈已开始了,他告诫自己,不可轻举妄动,过早暴露。如果这是一场角力,那么最终拼得是韧性,一如他数十年如一日在沙场上学到的。自己如今几斤几两?能跟太子党掰掰腕子吗?若是不能,那就唯有先夹着尾巴做人。
许久的沉寂过后,他道:“眼下还是先小心行事,静观其变吧。往后如何,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的默契让寂行很快读懂了他的计较和迟疑,他并没有多劝,只提醒道:“即便是静观其变,大王私下里也得有所行动了。眼下除了尽快安抚、控制藩国内的噪声和不满情绪,避免这些消息传回京中遭致朝廷降罪波及,还需加紧增进和地方官员的联系,以免在这节骨眼上与他们互生嫌隙,对您不利。”
赵虓凝重地点头:“知道了。”
第69章 终削藩生杀黜陟
寂行为赵虓精心修书一封,表明赵虓身怀一片赤子之心、忠孝之心,愿伴君侧、竭心侍奉。言辞恳切、感情真挚,字字泣血、句句凝泪,读之无不令人潸然泪下,连赵虓自己读完一遍,眼眶都泛了红。
寂行道:“请大王携此书信回京,若在半途遇上卫兵前来阻拦,就将此交给他们,请他们呈至太孙手中。”
宁悠很不放心:“大德,倘若朝廷真不阻拦,而是让殿下进京又会如何?我担心京中会有人对殿下不利。”
“臣看来,太子一党必不会给大王回京活动的机会,大王离京城越远、能掌握到的情况越少、能见到的文臣武将越有限,对他们才越有利。所以王妃尽请放心吧。”
赵虓也宽抚她:“不论如何,我会一万个小心。你在顺安照顾好自己和儿子们,等我回来。”
当天夜里赵虓就简单收拾一番,点了上直卫五百精兵与十名侍从,在宁悠的千叮咛万嘱咐下踏上归程,一路风驰电掣地向上京赶回去。
果然刚过広川,进了赢州地界,离上京不到两百里的地方,一队人马已经早早在官道上设了防备,等着阻截回京的诸位藩王们了。尤其是奉旨在此,为了阻截于他。
带队的是赢州都指挥使司辖下永阜卫的卫指挥佥事杨潭。
接到令兵传回的消息,知道冀王军队已经快到了近前,杨潭让领来的两千多兵马听候指令,不可轻举妄动,远远地就让人鸣号炮示警,生怕与这赫赫有名的战神一个不留神比划起来。他只是奉命来此阻拦传话,可不是真想得罪了这位,更不想脑袋不保。
赵虓快到了跟前,他忙打马上前喊话道:“冀王殿下,陛下有旨,诸王临国中,毋得进京!臣奉命在此阻拦,请您就此调转马头回去吧。”
杨潭年纪虽比赵虓小不了多少,但阅历可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尤其是他只知道面前这位冀王殿下十分能打,却不知道他还十分爱演。
他便眼见着赵虓打马到了他面前,先是一番哀求请他准许放行,全被他严词拒绝之后,堂堂冀王殿下竟然下马要给他跪下。杨潭哪受得住这大礼,赶紧命人上前扶起他来。
“殿下,您这是……请您万不要令臣难做!”
“校尉,我并非有意为难,可我千里迢迢赶回来,难道只是想见一面父皇、为他在榻边尽一份孝心都不能够么?这些年我在边塞为大靖镇守国门,我们父子二人不相见已十余年了。到今日,老父在病榻人事不省,我这当儿子的一片孝心竟然无处付诸,天下间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之事么?”
他哭得这叫个涕泗横流、说得那更是哀痛欲绝。绕是左聿和金韬几个早知道他们殿下有这说哭就哭、出神入化的演戏天赋,眼下都不禁为之触动。更不要说杨潭了,哪见过这样的?简直被他给哭得手足无措、甚是心生愧疚。
越瞧他这样,越是不落忍:“唉呀……这,您说您……”
赵虓赶紧再加把劲:“校尉啊,您家中定然也有老父,若是此情此景叫您遇上了,您又该如何是好?”他擦把泪,朝着上京的方向跪下去,叩首哀呼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爹……儿此生不能再孝顺您了,求您原谅我这不孝子……”
杨潭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一来是确实想起自己的老父亲,狠狠地共鸣了一番。二来也觉得冀王殿下都做到这样了,如此至诚孝心怎么能只因为他就被伤透尽碎呢?这手下多少双眼睛可都看着呢,他如芒在背,仿佛自己再不通融就是不讲孝道不近人情的恶人一般。
可他又不敢独自拍板决断,思来想去,琢磨了个折中的办法。
“殿下,您快快起来吧!”他赶紧小步上前把赵虓扶起来,“臣是奉命行事,给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违反啊。若不然这样,您先容臣禀报上头,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