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道医(72)
苏衡闻言却没有坐下,而是放下肩上背着的行李,开始默默收拾房间。日头开始西斜,一缕黄昏的日光从柳条编的栅栏门斜斜照入窑洞内,为屋内的一切都渡上一层暖色。
离家千万里,黄沙飞满城。举头望斜日,独不见眉山。
在路上奔波时倒还好,现下突然安定下来,明确知道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会在延州行医,不知怎地,对故乡与家人的思恋就突如其来地涌上心头。也不知祖父身体可还康健?阿父阿娘现在在做些什么?阿妹与二弟可还三天两日地吵架?他离开之后,有没有躲在被子里偷偷哭鼻子?还有最小的小弟,如今应该学会走路了吧?
苏衡望着照进来的夕阳出了神,孤零零的背影看着很是落寞。
贵生道人在床上跟条死鱼似地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咕咕咕”敲鼓一般叫嚣起来的肚子迫使他从床上坐起了身。
“徒——”贵生道人正想喊上苏衡一块儿出去觅食,就瞧见自家徒弟可怜兮兮的背影,声音一顿,眼神一下柔和下来。就算再早熟再聪慧,到底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呢。他四海为家,云游惯了,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倒是忘了他的小徒弟这是初次离开家里出远门。之前苏衡一直没表现出来,行动言语与平时别无二致,贵生道人便没想到这层。
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贵生道人满腔心疼地走过来,一把抱住苏衡就把人往自己怀里按:“我的乖徒儿——”
“?!”苏衡突然就被贵生道人强行抱住,耳尖立刻染上热意,两手挣扎起来:“师傅,你做什么呢,快放开我。”
“别动,让师傅抱抱”,贵生道人顺着自家徒弟浓密乌黑的头发往下撸,如同给一只傲娇的黑猫顺毛,“想家了吧?”
“……”像是被“家”这个字眼触动,苏衡停住了挣扎,在贵生道人的顺毛下,慢慢不动了。
“没事儿啊,咱们现在安定下来了,你可以写信回眉山告诉家里人,这样他们也知道给你回信要寄到延州来了。”贵生道人柔声哄道。
“……嗯。”苏衡闻着自家师傅身上淡淡的药香味,耳尖通红。他现在的身体是七岁没错,但他前世早就成年了,那么大个人了还因为想家差点哭鼻子,还要被师傅抱着哄,好丢脸。
这厢,师徒两人温情脉脉。那厢,魏氏与狄咏废了好些力气,终于也寻到了一处居所,在一处小小的窑洞安了家。魏氏身上带的银钱并不多,一路北上花去了大半,只能挑最便宜的房子租住。
说来也巧。魏氏母子现在租住的窑洞,正是那个开面摊的摊主娘子家的。那摊主娘子家中刚好有个无人住的窑洞,平日里都是拿来当仓库使用,里面原本堆的是些喂鸡的麦糠,如今收拾了出来,低价租给魏氏母子。
魏氏原本以为她夫君狄青就在延州,一家人很快便能团聚,如今姑且随意凑合住着,很快便能搬出去一家人同住。没想到,她去军营打听,那些兵士根本不搭理她,若不是见她有孕在身,甚至还想动手把她赶走。她接连在军营附近转悠了好几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面善的士兵,愿意听她讲话。结果,那兵士却说没见过叫狄青的人。
狄咏在一旁瞧着很是心疼他阿娘:“娘,您还是回去吧。我每日来军营守着找阿父就行。您现在怀着阿弟阿妹,还是小心为上。”
“你才多大,让你一个人来,我怎么放心得下。你放心,阿娘没事。”魏氏虽然温温柔柔,但性子却很倔,她决定的事,旁人无论如何也劝不动她。
这日,魏氏再次带着狄咏来军营碰运气,结果不巧遇见一个刚犯了错被上级责罚的兵士。
那兵士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瞧见在军营附近转悠的魏氏母子,一彪邪火立刻杀上面庞,浓眉倒竖,恶狠狠地拦住了他们:“站住!干什么的?!此处是军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你们莫不是西夏派来刺探军情的奸细!”
第41章 第41章槐花散
“狄夫人?”
就在魏氏百口莫辩,就要被那兵士当做西夏奸细带走关押之际,贵生道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魏氏猛地抬头望去。
一旁的狄咏也看见了贵生道人与苏衡的身影,简直要喜极而泣:“贵生道长!阿衡!”
“唐大夫,您认识这对母子啊……”那名凶神恶煞的士卒见了贵生道人,那副凶狠的嘴脸立刻收了起来,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
贵生道人几日前便带着苏衡来了军营。他曾经在陕西一带当过游方郎中,于陕西路的各州与各军之间到处跑,上至主帅下至士卒,都被他救治过,承过他的人情。那时他还没有“贵生”这个道号,而是用“唐慎微”的名字行医于各处城寨中,军士们都习惯称呼他为“唐大夫”。
延州医疗资源紧缺,好郎中更是不可多得。曾经被贵生道人治过伤,救过命的兵士有不少都升了军头。贵生道人带着苏衡一报上名号,就有好几个老军头认出了他。在这些军头的帮助下,贵生道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成为了延州军营的医官,每日带着苏衡出入军营,为延州地军士们治病疗伤。
在营里郎中紧缺的情况下,医官们大都忙着为军官治病,谁还顾得上底层的士卒。但贵生道人确实“有治无类”,只要是伤病,他都会收治,来者不拒。因此,延州军营底层的兵士们都很感激贵生道人师徒。
况且,行军打仗怎么可能不会受伤?受了伤若无郎中治疗,那就只能等死了。因此,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兵士敢得罪郎中。哪怕军中汉子大多脾气暴躁,但这个暴脾气从来不敢在郎中面前表现出来,除非那人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