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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道医(75)

作者: 天雨欲晴 阅读记录

“但愿如此吧。”魏氏垂眸,左手抚上已经八个月大的肚子,失落地小声喃喃道。

月明星稀,窑洞外的银杏与槐树静默不动,仿佛已经陷入了沉睡,惟有清浅的槐花香气透过窑门上的小天窗飘入窑洞中。

虽是五月,但夜间仍需盖被,否则极易受凉。虽然苏衡与贵生道人租下的窑洞有两间房,一间正房一间厢房,但是贵生道人不知怎的,非要拉着苏衡与他一同住正房。那间厢房直接被充作了书房与药房。

“师傅,我真的没事,我可以一个人睡的。”苏衡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不行。万一放你一个人睡,你想家了又哭鼻子怎么办?”贵生道人用被子裹住自家小徒弟,不让他离开。

苏衡的眉角隐隐跳动:“师傅,那日我没哭。是您看错了。”或者说,脑补过头了。

“我没看错,你就是想家想得哭鼻子了。乖,师傅抱抱。你才多大呢,哭鼻子就哭鼻子了,别不好意思承认,不丢脸的。”贵生道人咬死苏衡那日就是想家想哭了。

“我,没,有。”苏衡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师傅,一字一顿地说。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不说这个了,师傅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贵生道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神情。

“……”什么叫“没有就没有”,没有就是没有!苏衡默默把被子拉过头,闷声道:“我不想听。”

“不行,你一定要听!”贵生道人把苏衡从被子里挖出来,硬要给他讲睡前故事:“今日那韩老三正好提到尹洙,那为师就给你讲讲这位尹判官的故事吧。”

“师傅,您曾经给那位新上任的尹判官治过病吗?”苏衡反对无效,只好乖乖地配合他师傅听故事。

“这倒没有。是逍遥那老家伙跟我唠嗑时讲的。”贵生道人板起脸,“认真听,不许打断我讲故事!”

苏衡:“哦。”

“那尹判官姓尹,名洙,与范仲淹范公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他们的交情好到什么程度呢?当年范公在京为官时,任天章阁待制,屡屡直言进谏。当时的宰相是极擅长逢迎帝意的吕夷简。吕相此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有心计,善权谋,但也确实有眼光,有才干,还有一定的胸襟与气度。因此,他执政多年依然屹立不倒,深得圣心。范公为人刚正不阿,心忧天下,自然看不惯吕相得过且过,明哲保身的行事作风。因此数次上书,直切吕相当政的要害。”

苏衡安安静静地听着,贵生道人却不满了:“为师辛辛苦苦说了这许多,你怎么也不给点反应?”

“……”不是您老人家让我不要打断您讲故事的吗?

苏衡心知若是不顺着他师傅的意,还不知道他会折腾出什么别的花样,这样的话今夜就别想睡了。因此,苏衡虽在心中叹气,但仍然配合地给他师傅“捧哏”:“那范公都批评了吕相什么?”

贵生道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说下去:“这可就多了去了。比如虚报政绩,比如操纵朝廷用人大权,比如掩饰事关国计民生的重大问题,只求稳居相位等等。”

“哦,那范公与吕相闹矛盾,又干尹判官何事?”苏衡继续“捧哏”。

“这不是快说了吗。范公屡屡攻击吕相,吕相自然要在圣上面前为自己辩护,并以‘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的罪名弹劾范公,我方才也说了,这吕相简在帝心,吕相与范公之争,圣上最后还是偏向了吕相。范公被撤掉天章阁待制官职,贬谪出京,去饶州当了知府。范公为人忠直有风骨,朝中不少人皆以他为楷模。此事一出,朝中有志之士纷纷上书进谏,求圣上收回成命。尹洙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苏衡若有所思,“患难见真情。君子之交,莫过于此。”

“那尹洙不是第一个上谏的,却是头一个主动请求贬谪的。”贵生道人今夜颇有谈兴,又说了一些细节,“当时最先进谏的是集贤校理余靖。余靖替范公陈情,似乎反过来坐实了范公‘结朋党’的罪名。尹洙不服,当即站出来说,‘仲淹与臣义兼师友,仲淹因朋党获罪,臣亦是仲淹之党,不可苟免’,于是,他便被贬去监唐州酒税了。”

苏衡眨眨眼,这位尹判官也是很刚。求仁得仁,最后与范仲淹一同被贬出京去了。

“那西京留守推官蔡襄还为此作了五首诗,名《四贤一不肖诗》,借以颂扬范公以及为范公进谏陈情的尹洙等人,斥责谄媚吕相支持贬谪范公的小人。这首诗传播甚广,就连那契丹的使臣也悄没声儿地买了诗作刊本,带回国偷偷品鉴。”

苏衡听到前面还没什么反应,等听到契丹使臣那里,顿时啼笑皆非:“师傅,您也说是‘偷偷’,这么隐蔽的事情,您怎么知道?”

“逍遥那老家伙说的呀。有个道士去了契丹幽州闲游,在那幽州馆内的墙壁上看到了那五首诗,回来就告诉了自家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一传十,十传百,就都知道了。”

“……”苏衡叹为观止。

昨夜听故事听得晚,苏衡睡得迟了,今日一早醒来,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乖徒儿,要不你再睡一会儿。”贵生道人显然知道谁是造成苏衡熬夜的“罪魁祸首”,也不敢再折腾他了。

“不用。我这就起了。”苏衡闭了闭眼,又揉了揉太阳穴,动作利落地掀被下床,“师傅,您今日不是与张知州有约,要与他商谈伤病营的事情吗?”

贵生道人捊胡子的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缓缓点头:“……嗯,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