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为我折腰(6)+番外
“律法是人定的,就能改。”
话落,二人四目相对,裴素素目光坚定,许远满眼不确信,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曾经那个胆小怕事的裴素素能说出来的话。
可现在的裴素素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原主。
她从不胆小怕事,之前甘愿为仵作,许多人对她嗤之以鼻,说她这样就是不自尊自爱,会被人唾弃,无人喜欢。
可她不管,她是为她自己而活的,别人怎样于她何干,她对此决定从无悔意。
当年,她亲爹给她两个选择,一是从他这里断了仵作的传承,带她到无人认识的地方去找一个良人嫁了。二是她习仵作之术,从此担负仵作的指责,承受各方迥异的目光,没有回头路。
她义无反顾地选了第二个,她才不要跟在一个男人身旁鞍前马后,每日看其母亲的脸色,服务于他们的结晶,伺候他的长辈。
自从做上了仵作,裴素素每日面对的都是不会张口说话的人,接近她的人越来越少,甚至有人在故意避开她,连县令也觉着她不应该在这职位上耽误,很多次对她冷眼相看。
但碍于原主死去的父亲,县令也不好明说。
其实不只是县令,县廨中的人,没几个是看得起她的。
这几年,她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今日之地位,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了保住现有的一切,她对县廨的案子从不多嘴,当官的要怎么查也与她无关,她也不会孤身一人到现场。
唯独这次,她破例孤身前往现场,却被人盯上,一直跟她回了县廨,从正门而入,将她逼到墙角,拿着麻绳勒她的脖子,她曾挣扎,曾用簪子扎伤那人的右手,可她没能逃脱。
裴素素想,或许原身在被害之前,是后悔独行的决定的,可她更后悔的,恐怕是自己没能更快的把凶手查到吧。
所以从前她只是在装不管闲事罢了,她其实一直想管,从这本验尸实录中就能推出,她在暗中梳理案情,也在记录陈随与许远的语录,她简直有一个超强记忆力的脑子,能记得这么全!
若她还活着,一定是个极有能力的人,且她是个要强的人,从不让旁人帮她,可这也是她的弱点。
裴素素不想代替她做任何决定,用着她这具身体,她想尽最大可能来突破。
所以入仕,也是往前走,当然,这在古代是很难的,甚至是骇人听闻的话。可也不能干等着别人来杀啊,她身份卑微,被杀了岂不是连个申冤的地方也没有。
话到此,许远已没了再反驳的话,他看着昔日文静的裴素素,此刻满是冒险心理,说出的话够她死一百次了,心里竟生了几分敬佩。
他可没有这样的胆色!他龟缩这么久,谁也没在他面前说过这些。
“县丞可曾见过皇子宰辅被砍头的?成王败寇的意思县丞难道不懂?”
“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怎么能和他们比……比不了的,裴仵作,出了平安县,他们要捏死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我们怎么比啊!”他觉着她的样子几近疯魔!
“县丞,做都没做,就先言不行,看来你在这平安县十年也是有所原因!”裴素素放下话,下一秒从袖子中拿出一把利器来,摆在他眼前。
“你……你做什么?!”许远吓坏了,这把利器看着做工精细,锋利非常,若是在他的眼睛上一划,他立马就会变成一个瞎子!
“就算你甘愿平庸,我甘愿不管这些,那这昨夜用来刺杀我的暗器,终有一日会落在你的身上!”
许远一惊,如雷贯耳般,瞪大了双眼,惊恐万分地看着她。
“第一个是陈县令,第二个是我,县令因为什么被杀我不知道,可我刚一验尸,就有人来杀,还是两次,县丞你更是知晓验尸结果的,你觉得你能逃过?”
“好,就算你能逃过,永远不去谈及县令死因,更不去查明,你就能保证不会有人来杀你吗?如果你愿意被人杀,那就权当我今日是在说胡话,你不回复我便是。”
许远面上犹豫,他好歹也是平静了十年,要他重回当年那种浴血奋战,这不是比登天还难吗?
裴素素冷哼一声:“总归逃不过一个死字,要选,我也要自己选个死法,您说呢县丞?”
她立马就要踏出门去,许远凝重的神情上露出些许悲愤,几秒中悲完全消失,全然是愤。
他终于下定决心,咬了咬牙:“他娘的!这狗世道不让人活了!干它!”
他是怕死没错,可他更怕的是别人的暗算,他曾对自己说,就算是死,也要他自己来定时间,绝不能忽然就死了。
那么这样明晃晃的暗器摆在他面前,他当然不想让发生在裴素素身上的事,同样发生在他身上了。
许远原是立在门口的,说完话顿了顿,对上裴素素得意的目光,遂叹了口气,向窗外看去。
那窗外是刚刚升起的太阳,入秋之际,凉风穿透缝隙,钻进他薄薄的衣服里。
他想着,这十年,确实过得很安逸,比十年前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好太多了,可日子太安逸了,他早已失去了本心。
曾经入仕时,他想为生民立命,可惜被困在了这里十年,这十年里,他将积攒下的钱用在百姓身上,好在挺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可天不让他安生,既如此,干它又何妨?!
“县丞为人,其实自始至终都没变过,即使困在这里,您也在一直为百姓做事,像您这样能吃苦的人,可不多。”
许远笑了笑,像是释怀,一直为百姓做事,是他现在唯一值得提起的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