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冰凉的手腕,声音轻轻,“浅浅,帮我把速度调回去吧,我想在你离开之前把药打完。”
虽然顾念安的脑回路比较清奇,这种自找苦吃的行为看上去也很神经,但钟觉浅却能理解他的想法。
人在生病时会比平常更脆弱,独自打吊针的确太孤独了,而少年缺爱的性格又会让他比常人更加敏感。
钟觉浅叹了口气,没有把输液速度调回去,而是吩咐女佣拿一条发热腕带过来 。
她小心翼翼地将腕带系在顾念安的手腕上,对他道:“慢一点输液吧,今天我会陪着你的。”
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几瓶药打完用了整整五个小时。
钟觉浅虽然承诺要陪着顾念安,但她念书念得口干舌燥,自然不肯再用这种方式消磨时间了。
他们俩在床上支了张小桌,摆上棋盘,一边喝着厨房端来的小吊梨汤,一边下国际象棋。
钟觉浅棋艺精湛,每一局都能和少年打得有来有回。
两人输输赢赢着就到了下午,谁都不觉得时间难熬。
直到最后一瓶药见底,钟觉浅才下床,将椅子挪到不碍事的地方。
早就守在门口的几名女佣鱼贯而入,将床上小桌以及其他东西收走,给自家少爷拔了针,很快又安静地退下了。
钟觉浅搬着椅子坐回床边,端详着眼前的少年,发现他的脸上明显有了血色,眼眸也变得清亮了许多。
“还是输液管用,你的状态比上午好太多了。”
她托腮点评着,目光触及少年放在被子上的双手,又皱起眉问,“你怎么不按着?”
“你说这个?”顾念安抬起带着输液贴的那只手,无所谓地答,“没这个习惯。”
钟觉浅又劝了两声无果,眼看着少年白皙的手背上已经冒出一点嫣红血色,只得叹了口气帮他按住,“会流血淤青的。”
她用大拇指帮他按压针眼,另外四指自然托在他的手掌底下,与他掌心相对。
顾念安修长的四指垂下,蜷曲着往回勾,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把这份柔软牢牢攥在掌中。
他看着对他满心关切怜惜的少女,愧疚地开口:“抱歉,浅浅,我生病时真的有些任性。”
他为自己一直以来的以退为进、步步算计道歉,为他心生的见不得光的欲念道歉,为他今后所有的卑劣道歉。
但他死不悔改。
钟觉浅正想翻个白眼说你知道就好,就听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
只见周星照拿着一个包好的画框走进房间,他将画框立着放到床脚,在女佣送来的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他侧过身子冲向钟觉浅,一双好看得过分的锐利眼眸凉凉朝她睨过来,“呦,你也在啊,来多久了?”
少年的声线低沉有磁性,尾音拖着懒洋洋的调子,超级撩人。
钟觉浅:“我差不多是十点到的,五个小时吧。”
周星照:“来这么早啊,待得可真够久的。”
周星照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勾唇道:“发烧不是什么大病,不用这么多人探望,早知道你会来,我就不来了。”
你不许学林妹妹说话!
钟觉浅觉得周星照今天有点阴阳怪气的,那股气儿似乎还是冲着她。
她不想与他一般见识,便没有说话。
周星照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还想要帮他按多久,再按下去那点针孔都要愈合了吧?”
“阿照。”
顾念安沉声打断了他,嗓音在那一瞬间变得冰冷异常,冰锥似的刺进他的耳膜。
周星照愣了愣。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发现少年依然是平时的温和模样,甚至因为苍白的脸和微乱的头发显得更脆弱了。
顾念安也正瞧着他,目光平静,像是看穿了他此行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谢谢你今天过来看我。”
声线清润温和。
刚才果然是错觉吧,周星照这么想着,目光忍不住又落回旁边的少女身上。
只见钟觉浅撕下顾念安手上的输液贴,正拿着酒精棉把少年手背上的血痕擦干净,动作温柔细致,神情也专注。
专注到,连一抹余光都不曾给过他。
周星照心里又醋又酸。
从前天中午到现在,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见过钟觉浅了,也不曾被她主动联系,他此前从未受过她如此冷落。
今日清早,他收到了顾念安的信息,得知他生病无法赴约,他就待在家等着她的反应。
他想知道现在的少女会怎么选择,她会如从前那样抛下顾念安与他出去玩吗,还是会叫上他一起去探病……
他甚至想过最坏的一种可能,那就是少女只联络他说出行计划取消,独自去探病。
结果情况比他预计得还要糟,她连一条信息都没给他发过,就好像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他在家里枯坐到下午,终于忍不住去了顾宅,在顾念安的床边找到了她。
她居然真的抛弃他去与别人独处了。
她居然抛弃他……
钟觉浅干完手头的事,转头就看到周星照怔怔地盯着她,眼尾有些红,有点像是要哭。
少年长得又俊又美,那点红衬着他锋利的眉眼,惊心动魄的艳。
她被这一幕实实在在硬控了两秒,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照,怎么在发愣?”
听见那声亲密的称呼,周星照总算回过神来,对上她的视线。
钟觉浅的眼睛是少见的纯黑色,清清亮亮宛如两面小镜子,她看着某人的时候,眸子里便都是对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