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你们别打了(38)
“行啊。”厌拂满长臂一揽,把她半个人拽得歪斜倒在他怀里,说,“跟我回北境,我师门里上千把这种扇子给你扔着玩。”
…不过,北境仙门林立,这种法器扇子,确是应不只厌拂满的师门有。
况且厌拂满一门心思认定她也是重生的,要一剑横过来送她归西,叫人把她从极乐城里带出去干嘛?方便他亲手捅死她?
厌拂满不是这种人。
他最洒脱。
连带着他的师门也洒脱。
上一世厌拂满死后,负雪宗上下皆知离清缘是凶手,但却无人追杀她。
离清缘最开始觉得很不对劲,她同厌拂满在负雪宗生活过一段时间,他们师门上下关系是肉眼可见的好,不似作伪,怎么身为剑圣的首席大师兄死了,全宗上下这么淡定?
后来有一年仙门大比,她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檐如岁,离厌拂满死去,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
负雪宗的人却还认得她。
她本以为对方至少要和她打上一场,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却没想负雪宗的那大师姐只很淡定从她身侧掠过,雪白衣袂飘忽而去,似全然看不见她。
“喂——”离清缘忍不住了,叫那大师姐,“绛晚,你不想杀我替他报仇吗?”
“报仇?报什么仇?”白衣飘飘的绛晚停住脚步,回头朝她意味不明笑了一声,“那是他的道。”
“没办法。”绛晚耸一耸肩,“论修无情道,阿厌不如你。”
离清缘怔然半晌。
这样想起来,厌拂满同她,确实是一对滑天下之大稽的师徒。
一对同样修无情道的师徒结成了道侣。
最后徒弟捅死了师父。
“但若你对阿厌真有过两三分真情——”最后,绛晚又笑了声,“来年他祭日时,来负雪宗后堂,替他点盏魂灯吧。”
*
于是那次仙门大比后,离清缘频频梦见厌拂满。
梦里往往没什么具体的事件,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两个人相处的片段。
“想这么多做什么,人就活一遭,洒脱点,万事破局为先。”
这是上一世,厌拂满常懒懒散散一揉她长发,漫不经心对她说的话。
“人当如剑,利落干脆,出鞘即杀,见血封喉。”厌拂满把溯游剑抛给她,挑眉时一副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死样子,“万事想做便做了,别非要思考个四五六七八,求个最好结果。”
这些片段的回放叫梦里的她沉默。
但梦外的她却在喊厌拂满的名字,让睡在她旁边的檐如岁脸色冷得能凝结成冰。
南疆秘术里有一桩窥梦术,能直接进入别人的梦境,干涉别人梦里本来事迹的轨道和走向。所以每当她又在梦里喊厌拂满名字时,檐如岁就会一言不发用窥梦术进她的梦境。
梦而已,离清缘懒得管,便也随他去了。
于是那会她常在梦里支着下巴,吃瓜看戏一样观摩他和厌拂满打架。大部分时间厌拂满其实也不太想同他打,只斜斜睨他眼,说太执着会生心魔,你同我那小骗子徒弟缘分聚散皆在她,你抓着我不放做什么?
这话厌拂满生前没说过。
但确实像是他嘴里能说出来的。
毕竟这人常说万般缘法都是命,少执拗才能够洒脱。
往往这时檐如岁会沉默三两秒,说可她总在梦里喊你。
厌拂满闻言就会噗嗤笑一声出来,说你以为她睡我旁边时候梦里不喊檀秋祝?
可能是意识到离清缘就是这样平等渣着每一个人,檐如岁后面来她梦里的次数也就少了,她有时候也能和厌拂满单独相处。
她会问他:“我真的在你旁边喊檀秋祝?我说什么了?”
厌拂满往往瞥都懒得瞥她眼,只低头擦拭剑,而后说忘了,你以为谁都是你那紧张兮兮的小竹马,一天到晚没事做端出个正宫打小三的架势。
“怎么这么说自己?”离清缘摇着手指,一脸不赞同,“这应该叫竹马总怕抵不过天降。”
“还是死去的天降——”她砸吧砸吧嘴,说,“那在话本子里都得叫白月光。”
厌拂满冷笑:“把白月光捅死的话本子可不多见。”
...这样的话离清缘就不知怎么答了。
她只能轻咳两声,画大饼似地回:“师父你等一等呗,等我飞升成仙了,说不定就能找到法子复活你了呢?”
“复活我?”厌拂满继续冷笑,“好啊,然后换我把你捅死。”
...这次是真没法答了。
她不说话,厌拂满倒是继续说话了,对方似笑非笑的:“你现在这个夫君呢,准备什么时候送他归西?”
“喂——”离清缘不满嚷起来,“我是这种人吗?爱一个杀一个?”
“爱?”厌拂满勾了个很凉薄的笑出来,仿佛离清缘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是惹一个人爱上你,你就杀一个。”
“好吧。”离清缘败下阵来,半晌后忽地笑了,“没办法,师父,论修无情道,你不如我。”
她复述了一遍绛晚的话。
“是啊。”听见这话,厌拂满唇边的笑竟变得极柔和,他又轻又慢开口,“阿缘,谁叫我爱你比你爱我多呢?”
沧海之岸,风轻扬袖。
那抹白衣融在水天之间,越飘越远。
离清缘腰间溯游剑出鞘,在梦里又给了厌拂满一剑,尖锐剑锋没入心脏,红淋淋一地血,就和当年厌拂满同她说断父母缘时那两剑一样。
这一剑后,她终于破了无情道第九重境。
但从此梦里再不见厌拂满。
他留下的沧海剑也化为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