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臣(106)
说完将那册书一合,交到了那公公手里。
那公公瞧了一眼,抬手捧了,笑着猫着身便告了退。
说完胡卿言坐着拍了下腿,抬了眼笑道:“你来了。”指着对
面那张石凳道:“坐。”
又从斜纵看了一眼那凳道:“会不会有点凉?”
见言子邑不扭捏,已经落了座,也不再多言。
胡卿言的手肘抵在石台上,打了个响指。
从廊子底下走过一个婢女来,外头裹着一件厚斗篷,一袭曳地长裙,都是透红的颜色,手上捧着一个酒壶。
言子邑敏感的注意到,这个婢女走过来的时候。
胡卿言毫不掩饰自己审视她的目光。
那婢女不知道和胡卿言是什么关系。
很少有婢女穿这般的红裙,她面带聪颖,只是样子看上去有些张扬。
一双眼睛望着胡卿言的时候,难掩情感的光泽。
先提了酒壶绕着胡卿言身后走了一圈,才跑到她跟前替她斟酒。
带着一脸笑朝她看了两眼。
言子邑被看得有些莫名。
心里有些发毛,但表面镇静,胡卿言同她碰了下酒杯。
她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胡卿言喝了两口,提着那杯子在眼前转了一圈,眼神透过那杯回忆:
“我还是喝不惯这种,在洛城的时候,要是提碗就喝,你总要说我‘武人陋习’,你可记得?”
问完,一双眼睛定在她脸上。
直觉告诉她胡卿言这里有套路。
没顺着他的话答,只笑笑:“现如今,你要是想提酒坛子喝,也没人可以阻止你。”
胡卿言把酒杯磕在他发际处,执着杯子埋头笑笑。
招呼边上的婢女说,“听见‘王妃’的话没有,去给我提一坛酒来。”
那婢女先是一愣,旋即便行了礼。
转头又捧了一坛子酒来,刚想奉上一碗酒,就被胡卿言拦住。
胡卿言将那酒坛扣在桌上,
然后转头往斜上瞧了瞧那婢女。
指着她问:
“你可曾见过她?”
言子邑摇摇头。
胡卿言对着那婢女招了招手:
“那你,告诉她,你是谁?”
“言子邑!”
言子邑一个激灵,她还没被别人这样提着名字喊,且似乎含着深仇大恨。
那婢女笑了一下,竟显得有些凄凉:
“谁曾想你竟然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言骠骑不让城中兵士听你差遣,你便让白莲去替你送信,白莲下落不明,你却不依,竟定要让我孤身一人替你去找胡帅,我又怎知胡帅当日是被刘总兵救回了乡,兵荒马乱之际,在半路便遇着歹人……你总说我机灵,再机灵又有何用,我本欲投井而死,却阴差阳错,幸得再遇胡帅,他愿照拂于我,问我是否愿回洛城,我说打死也不愿再回到你身边,后来胡帅得了陛下赏识,我便在府中安稳下来。”
“你连你的贴身丫头碰了面都识不得,你还能记起我母亲?”
胡卿言带笑问。
言子邑只觉得耳后一阵胀痛。
想来一句选择性失忆,胡卿言又接着开口:
“那一盒子药方真是起了大作用,”
说完,自己缓缓把那坛子酒打开。
一边给酒碗注酒,一边问,斟满之际,抬眼,目光犀利:
“你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要保谁?李通涯,邢右焉,还是青莲这个丫头?或者就是为了……靳王?”
他把那碗就推在她面前,把酒坛子挽在手里,喝了两口,看了一眼边上的红莲,又笑问:
“你是转了性了么?突然对那青莲丫头如此好,以前你喜红莲聪颖,对她可嫌弃的紧。”
站在边上的红莲咬了下唇,一张脸煞白,忽然破颜一笑:
“那我再多言一句……你当年自荐枕席,胡帅也未曾碰你一下,我却代你如了这个愿。”
胡卿言眉目全沉了下来,抬手止住了她,“你先退下。”
院中只有他们二人,胡卿言提着酒坛子站了起来。
言子邑也立身退后一步。
胡卿言突然扳过她的下巴。
酒顷刻之间溢满了喉咙。
耳朵里嗡嗡地发沸。
酒呛了几口进胃里,大部分都从下巴流到脖颈。
从衣襟里头往下走。
浇得满身都是。
眼睛呛得要流泪。
只听见碗被摔碎的声音。
后脖子被人扼住,胡卿言的气息喷在面前,
“你骗我!”
说完他的手从脖子后头扣到了肩膀上。
四指猛掐进了领下:
“适才,红莲说……她替你……得偿所愿……”
他咬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接着用力一扯,半个肩膀扯在外头,锁骨被凉风一触。
“你眼里没有半分不悦,竟似乎……如释重负……”
胡卿言低头在她的锁骨上尝了一口酒。
言子邑不由睁大眼睛。
“让我猜猜。”
胡卿言的胡渣刺在脸上。
“靳则聿兴许还没碰过你……所以……你怕我们曾经……”
接着,他的手从背脊处滑了下去。
身前湿了大半,他的手指像一把加热过的短刀,沿着脊柱往下走。
言子邑想咆哮。
想骂娘。
但想到他此刻手里有许多人的生杀大权。
酒是烫过的,院是冬里的冷,冷热相替,烈酒灼心。
周身血液上涌,却刺激了她聚起所有的冷静。
“胡帅。”
“之前的事,我不记得了。但自从我醒来,你我寥寥数面,你说的话我都记得。那日在言府门前,你同我说,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除了一桩,都做到了,你那日说总不迁怒于我,你今日这般又算是什么呢?我若骗你,也不过是因为我还想在王府求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