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臣(145)
荀衡四下一望,继道:
“胡帅,荀某指的势穷,非单指你手下的将士之气势,而指的是大局大计。京中情形想必你也知道些,陛下绥靖之意不消说,此刻已同幔网一般,洒遍四海……王爷非赶尽杀绝之人,只要你胡卿言愿意束手就擒,禁军的兄弟们绝不追究。”
——
言子邑没想到胡卿言在王府没有断水断粮。
跑来这里被告知将要得到这个待遇。
用李兆前的话来说:干这个的是你那XX的夫君。
李兆前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看着像是别的地方受了气,跑来她这里闹一阵,主旨是说她这个人质没用,连爆了许久的粗口,最后是被适时赶来的刘烈叫停了。听闻即将断水的消息,她没慌,倒是屋里这些仆妇都有些慌了,但到底是伺候过前朝妃御的宫里人,只是面带忧愁,并没有哭天抢地。
相对于李兆前不时蹦出的粗口,这个刘烈就要规整的多。
走的时候看向了那几个仆妇,吩咐了几句,又看向了她。
似乎有什么话要问,但欲言又止。
胡卿言那晚之后就没再来过,这个殿的消息就极为闭塞,但从彻夜的刨木和打夯声中,她知道气氛还是很紧张的。从李兆前发泄似的牢骚,这个两个兄弟似的“副将”的言语交谈中,她了解雪雨不宜进兵的战争常识,以及荀衡做了说客的热乎消息,胡卿言没有把他当场剐了,而是一改姿态,愿意另行商议。
言子邑觉得胡卿言这个拖延政策起到了效果——
前两日尚有锐器敲打石砖的声音从东南方向灌耳,今晚都偃息了。
但她今天却睡不着。
本应是朦胧时刻,思路却是越来越多。
夜又静,很多人的话都自带配音在脑子里播放,显得有些嘈杂。
索性就睁着眼。
镂空的格子就在眼前,是直接能看到院外。
雪是不大的,南方的雪是潮雪,未落地便几乎是不见踪影,但是毕竟是雪夜的夜空,就比往日要亮一些,但估摸着仍旧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
今天才注意到,为了弥补这个镂空,巩固一点“隐私性”,外面的院墙建得极高,起码有七八米,这个视角唯一能看见的“外部”建筑——
只有恢弘正殿的檐角。
檐角上微微布着些红粒,不像雪粒,烟尘一样的东西,像是散在空气中。
废殿穹顶之下一直有股荒凉的气息,此时添了点妖异。
还没来得及研究这红粒是什么。
感觉地面有微动的声息。
言子邑本能地坐起。
垂头细听,那嘈杂是真切的,是喊杀声。
再抬头
——
那红粒已经层层叠叠,在檐角上腾围,是火光。
喊杀声像化冻的春水,一下子漫开来——
朝前殿涌去。
她这个院却突然显得很安静,仿佛自己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言子邑的脚迅速触了地。
来之后,即使睡觉也穿戴齐整,
格扇的每个缝隙都能漏进光线,但床前的窄道却深。
言子邑站了一会,适应了眼前的暗,才往中间走了几步——
屋内唯只剩一盏烛,半暗中,渐看清数把刀抵着几个仆妇,示意她们噤声。
光线一滚,又几个人影从外头翻
了进来。
其中一人在吹灭最后一盏烛灯的时候,用火光照了一下自己的脸,面孔极硬,眼神很坚定,言子邑有些眼熟——是靳则聿的亲卫,言语虽轻,却不拖泥带水:
“王妃,王爷用荀大夫做说客,乘雪夜进兵,现已将胡卿言的人引至前殿,成围合之势。”
“幸亏老子提前布了人,果然!”
这一轻一烈之声几乎交替,院中乍然而落的声调,白日里已响过一轮。
第71章 汇殿太快!
李兆前带人从左边的廊子里涌进来。
言子邑对于这个李兆前有一个初步的定义——
忠心且行事比较冲动的半文盲。
这种人一般有一种通病——就是急。
李兆前院中的火把一打,看得清晰。
那用火光照着的人是行伍气质,显然是这些亲卫的头。
此时从她身侧向前跨了一步。
这人虽应有四十,但身板极硬。与带的人都穿着过膝的紧身黑衣,底下都是一色的长靴,言子邑快速地一过,大概三十来个人,同李兆前在院内领的人差不多。
言子邑沉心分析,雨雪天不宜用兵,王爷反其道而行,乘夜进兵,用荀衡谈条件麻痹敌人,看李兆前的反应——
胡卿言这里应该是没有准备的。
前殿的声势让他没有再增加人手的余裕。
她把了亲卫那头的手臂,示意不要冲动。
她用左手捏了一把自己的右手。
接着指着远处冲天的层红——
那一层层的红就像被丢入染缸的布,已迅速盖笼住整个前殿。
她用不小的声音道:
“李副将,你不去看看吗?适才这些兄弟说,王爷已围了营,你这拨人,和我们这拨人拼死,于大局有什么助益?你不一直嫌我这个人质没半点用处么?”
那领头的配合了她的话,将手中的刀亮了一下,其余的亲卫也都亮了刀,是预备要争拼的姿态。
李兆前却在此时显出一种焦灼。
抬步想要背身,又似乎有所犹豫,言子邑些微感到劝说有效,于是跟进又出声:
“胡卿言想必此刻已呈困势,你现在不是最应该去助胡卿言吗?”
前面喊声大举。
此时前殿的火势已盛,空中似有流萤万千成行,光芒照耀,围着前殿四周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