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臣(176)
言子邑就后悔了。
邢昭的一批人是打仗的一批人。
自己的指令不够明确,或者是太明确了,王爷给她安排的车夫,除了秋猎那日追过羊,平日的车技主打一个稳字,今天却展现了神一样的速度,她坐在马车里简直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做什么,一个劲儿地觉得自己要颠死了。
有一种上了一辆的,或者一辆滴滴。
司机疯狂奔命接下一单。
自己处在一种让他立马停下来和熬过去的焦虑中,反复摩擦。
就是司机是自个儿的,命令也是自己下的。
突然,车夫一个急转。
堪比她那辆C260,她从窗子里看岔口的视角还没给全,连人和车已经拐到一条全新的巷子里来。
这条巷子洋溢一种空阔的脂粉气,底下是湿漉的倒影,人很少,鞋底刚刚好要沾些水的那种湿度。
因有一半铺了石板,所以打滑。
映得四周烛影火灯在脚底的石板上,那种像锯齿边缘的灯光,让普通的石板看上去像一块块极光23。
车子倾斜一下,就稳住了。
一个急刹,前前后后却是一阵凌乱。
言子邑忙下来看一看。
原来是拐进来差点和人碰了,要碰的也是一辆马车,有几个护从。
三月的雨淅淅沥沥,今日是飘几滴又没一阵,在空中零散作丝,所以那火才能炀起来,这里却有好几个护从戴了斗笠,竹篾夹油纸,气氛有些异样。
原是中间有个人的斗笠被撞掉了,正弯腰去拾起来。
第86章 楼门“您怎么看?”
“哥哥……”
马车里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人捡斗笠的同时,弯着身,像是立马要准备把它扣上。
快要碰到斗笠的时候,似是被眼前什么东西焊住了,手里一顿。
接着,缓缓站直了身子。
一脸的络腮胡,眉心一粒痣。
锁着眉头,只是两鬓有些发白,一刹那竟然以为自己要看错。
但双目一接,便是不容置疑。
这一刹那,竟有点希望是自己看错。
他将原本裹着的一块围子重新围好,朝马车低声道:“无事。”
只是眼神比之前更沉,更狠。
有孤注一掷之态。
层叠的屋顶,一眼望去都是两层结构。
底下一层街面上的店铺都关上了,是静的,地上有些湿漉。
映着的两辆马车的影子也是静的。
感觉头顶上有琮琤,一时分不清是筝还是琴。
从这两重静里穿透出来。
黑色的瓦片,稍一抬头,楼阁延伸处是红色的悬灯。
悬灯浮处,是软红十丈。
叮叮咚咚的,听着总有那么点像青花瓷。
又有些像是靳则聿弹的,但靳则聿离这里已经很远了。
后头似乎有“王妃”的声音追迭而至。
又像是自心底追叠而起的声音。
他的眼神紧盯在她的脸上。
朝她缓缓地抬了一侧的眉毛。
像在问她。
目中的光桀冷狂傲。
接着缓缓将身边人递来的斗笠戴在头上。
又在她面前,将颈下的结打牢。
再抬起头的时候,眉已经伏下去,舒动了双肩。
“哥。”
相擦的马车里再次发出动静。
他的目光滑过马车,抬手示意了一个走的姿势。
街是静了下来。
车夫赔礼的声音才盖进耳朵,言子邑人都有些虚脱了。
扶着马车,摆了摆手。
从砖板踏到马车上的时候,差点一滑。
扶着马车木棂,再用力一蹬,人一缩,就落回了马车里面。
她猛地用背砸了一下马车板壁。
一点也不觉得疼。
再砸了一下。
前面的车夫发觉了动静,“王妃,怎么了?”
“没事,继续赶路吧。”
马车赶了一小段便停了下来。
渐渐有烟尘侵入喉咙的感觉。
白门楼外有两架五色彩篷,平日里方便行脚之人散坐,此时空落落的。
白门楼楼宇一侧檐面仍有长木条砸下来,燃只燃了一侧,篷面燃透了一个洞,木条砸在地上。
巷底街面都是围观的百姓,但见有官兵在此,只远远地看着,随着眼前的动静,发出一些惊呼声。
地上仍有些潮漉,掉下来的长木在水渍里哔哔啵啵,却没有再燃起来的趋势,远远见李通涯抬了手臂,卷着衣袖,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校事处缉拿办案的人,一边用衣袖掩着口鼻,一边大声道:
“别放跑了一个!”
火苗似乎对白门楼的格扇别有眷顾,虽是一格格分开,但像灶上的火焰,幽幽透着一些蓝,顺着窗格子的底部延走。
邢昭领的人此时才从巷口打马驰出。
十几个人,人马矫健,却安静异常。
言子邑缓了缓心神。
从马车里出来,仰头,接着邢昭从马上看她的眼神。
从未见他这样看过她。
两人的视线不动,接过几秒。
邢昭才从马上下来,缓缓走到李通涯面前。
他边上的一架轮椅,已形同一具摆设。
这样的火光里,李通涯的面部结构交待得分外清楚。
一双眼睛如同被火燎过一般,直淬人心。
“王妃,邢昭,你们如何过来了?”
他指着檐楼漏窗里头隐隐来回的人影,里头飕飕地还有箭矢划来,校事处有人避闪不及,中了箭垂倒在地上。
“负隅顽抗!”
李通涯喝了一声。
但显然并不关心这些人性命,垂着的手一挥而上,指着下一拨人再往前去。
火光中,邢昭朗眉星目,如有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