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臣(182)
霈忠眼皮微烁,
“可我想不通的是,胡卿言再回京城,他不是二品将军了,就算有三头六臂,能掀起什么风浪,他们施这一手,究竟是为什么?”
“有何难解?”
靳则聿一笑:
“且不论‘公道自在人心’,若是陛下要在京师设伏杀我,邢昭和程阆那一关如何过去,总要费一番心思,但若是胡卿言杀我,我便是死于穷匪之手,旁人没有半点干系,穷匪还是我们自己弄丢的。我一归京,陛下便革了胡卿言手底下巡防指挥营一班人的职,纵他们京在师游手好闲,这些人并未跟着他南下,却遭株连,……这是陛下轻使一枪,因为这两年针锋相对,愈加把我们视若仇雠,最后不管事实如何,都可以说是胡卿言联络了这些人,动的手脚。”
霈忠一听,豁然开朗。
转念一想——
他们都是下残局的人,奔奔忙忙。
王爷和陛下却是下整局棋的人。
那胡卿言呢?
或许是那局中“劫子”。
“老李也是可怜,实心用事,人在白门楼,这头便给人……”
说到白门楼,霈忠顿了一下,他的耳报极为灵通——
连王妃跟着邢昭回了禁苑,这等细枝末节也在回王府的路上知晓了,言侯和言大公子一事自是逃不过。
忽然之间思绪一转——
这“劫子”既然已在局中,可为陛下用,王爷为何不能用?
“王爷,我们既然看清了陛下的这句局棋,如若胡卿言归京,我们先一步找到他,把事情说清,我相信,舒妃娘娘死得这样惨,胡卿言不会再甘愿以身做‘劫’!”
靳则聿抬首望了望他,秦霈忠一愣。
王爷已经许久未用这样欣赏的目光看他了。
第89章 执子应该是……没想好……
三月十日巳正
胡卿言府
内监点了两个大箱柜,摆到了胡府前院的草坪上头,两坪无人修剪,春日里得了气,长得凶,显得杀气腾腾,一蓬一蓬地乱将起来,两个大箱柜摆出来,便掩在草色之中。
荀大夫一只健笔,在录本上行走,他本是拿剑的手,笔力极稳。
这样捧在手上,书的也是楷,无一字不端正。
青墨底的对襟鹤氅,白鹤唯在大袖两旁。
兵部同荀衡一道来抄检的是两个主事,七品,在他身侧捧着文书备录,样子是显得有些小心的。陛下设兵部,“沿汉、唐之旧而损益之”,侍郎是最小的品阶,陛下再度启用荀衡,抄的是胡卿言的府,朝里的风向是看不明白了,但事儿还是得做,处处捏着分寸,倒有点像惊弓之鸟。
身后府门的门环忽然一阵急响。
其中一个手一抖,捧着的录本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荀衡只眼梢微挪,淡淡道:
“捡起来。”
搬箱造册的太监、兵部跟来的文官、还有里头的护兵,都扭头看向府门,似被这突如其来的门环声敲得有些发怔——按照抄家的例,胡卿言府上前面一条长街,早已被封锁起来,不论何人近了府门口,应是被外头的护卫阻住。
荀衡手里仍旧捧着那册子,他向来有些游侠气在身,天大的事都显得淡然。
那主事把文书捡起来,荀衡从他手里把录簿抽走,合下册页,拇指抚着襟边,对着那主事吩咐:
“开门。”
一顶轿子抬了进来。
三月里的天,抬轿的人却显得像是顶不住暑天的热力,满脸的汗。
显然是一路奔走。
轿子一倾,里头的人似乎腿脚有些不便,才知为何偏要坐轿入
槛,一看——
竟然是李通涯。
李通涯一下轿,便仰头看了楼檐,定了一会儿,一双眼睛凹陷,额纹显得深刻。
荀衡缓步走了过去。
李通涯接着将四周都看了一遍,嘴里道:
“白门楼的事你都知道了罢……王爷让我们午时都到王府,我从西面过来,你这里我顺道想来看一下……顺便知会你一声……”
荀衡是精细人,
“是王府,不是大都督府?”
李通涯点了点头。
“哪些人?”
“应该不多,若是要把将军们招来,会在大都督府,你、我、邢昭,或许……还有秦霈……或许还有老秦。”
说着行了两步,绕着院中,一指朝下打着圈,看着身侧一个护卫头领问:“这个院中是否前后都有布置?”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那护卫显然有些怔愣,过了一会儿才答:“有……都有。”
李通涯又拖了两步。
荀衡垂目看他双腿,想到入城时的思虑,缓道:
“我……有时在想,七月十七那天夜里,我若答你那一问,给你透个底……或许……王府事出时,你能从权……”
李通涯停下步子。
转过身,倏尔一笑,目下左右。
荀衡摆手一挥。
李通涯压着声调,抬出一指:
“那我今日给你透个底,胡卿言昨儿个夜里……跑了……”
荀衡只微微抬目。
“你知道了?”
荀衡摇摇头。
“你不意外?”
李通涯接着问,见他眼睫微歇,显然在沉思,于是乎道:
“你这个人,吃亏就在这儿,表面轻浮,听你适才所言,你既对我有愧,也难免对胡卿言留有余情。”
两人携入王府,果真如李通涯所言——
除却他二人,还有邢昭和霈忠,只是让李通涯没有想到的是——
汇通情形的居然是如今已无职无权的秦霈忠。
虽早有耳目报之,昨夜秦霈忠来过校事处,但闻其出入城门、校事处皆如入无人之境,心中仍旧微觉不快,想来靳则聿于此处用他,正是因为他两处的身份,他很快就想到自己的身份,听到他说追至郊外,发现舒妃的尸身,背上起了汗,原来夜半交错之间,竟是王府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