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盘臣(195)

作者: 旷宇 阅读记录

“他确实在这里住过。”

老五却什么也没瞧出来:

“你怎么知道?”

李通涯指了指木架上那件鹤氅:

“这是荀衡的,我那日见他穿过,荀衡说胡卿言用手掌劈晕了他,把这件鹤氅拿走了。”

李通涯接着道:

“对了,护卫营里还有人手吗?这一处,还有另一处,我都想让人留看。”

老五皱眉:

“李指挥,月尾祭拜军将才是头等要事,李指挥是否有些舍本逐末?他胡卿言有他自己的打算,未必上赶着要来戳穿你。”

老五觉得李通涯似乎被胡卿言罩住了,把胡卿言看作是一记无形的黑棍,随时都要落下来。

“那这个刘烈呢?!”

李通涯有些不服气,手指点地,显得有些激动:

“他胡卿言的一个副将,要向靳则聿示诚,放出来一个时辰便牵扯到我,老五,你让我怎么放心?!陛下将如此重任交托于我,眼看便只有这最后一步了。”

李通涯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双手强撑着桌案,缓了缓:

“还有言氏。”

老五还是那副姿态:

“言氏回府,王府中毫无动静,我的人昨夜回报,王爷也未有起疑之意。”

老五觉得李通涯是被这种感觉逼上一条邪路,脑子也有些发昏了。

“仲劳……”

他唤了一声:

“我原本是‘二爷的兵’,后来跟着王爷,那年陛下和二爷同时遇危,王爷却派我至陛下那处,不允我动,反是陛下让我去解二爷的困,只是到的时候,二爷已只有尸身了,我拼了一条命将二爷的尸骨带回来,所以府中对我有些敬意,呼我一声“爷”……后来叙功,靳则聿以王府之功为私,只私下厚赏于我,王府护卫营原本不是我统领,是陛下开的口……但我也不是贪功赏,如何说,就如同入了庙门,你原以为只是同土地有缘分,后来发现观音娘娘愿意罩着你,最后发现如来肯垂青眼,便觉得自己这具肉身凡胎有些不一样,若只能择一个,我便是尊了法旨。”

李通涯一笑,人也静了一些。

五爷看他缓过神来了,便说:

“我不知道仲劳你是如何想的,但事已至此,这局棋本就是险棋,陛下要趁着出城‘定局’却是明棋,我们这些人,说句实在话,以王爷识人度事之能,要发觉,也是迟早的事,不如大胆一搏,我从未想过升官发财,高官厚禄,只是把临到眼前的事,做了,便罢了 。”

此乃不计生死之言。

李通涯有些触动了:

“是啊,渔网已破,此时与其补网,不如收一收,赌一赌那未漏之处能不能将大鱼网上岸来。”

他将那件鹤氅抓于手中:

“胡卿言眼看便也是几日间的事,我前些日寻了几个督军督府原先在京中的‘溜子’,跟过胡卿言,陛下既然看重程阆和邢昭,事成之后,我们总能有办法把事情栽到他头上——如同靳则聿所说,死的活的也便无所谓了。”

李通涯闭目,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手握拳,吩咐底下人去取了一碗水。

屋内一看,并无笔墨等物,便让到外头折了一枝。

他将枝头浸入碗中,在案上画了起来,城堞、马道、街衢:

“之前我们的计划太复杂,秦霈忠今日提起弓弩,我便想到,我们可以只用弓弩。”

“那皇子……”

“城门在此处,这是内城堞,我们的弓弩手完全可以布在此处,我们此前围绕的一直是——两位皇子同靳则聿一道从宫中出来,如何利用城门这道关将他们分开,如今我想,皇子车舆必然先行,靳则聿的人马到城楼箭矢所能及之处,便是我们下手的时机。”

五爷颞颌微动。

李通涯看出来了,抚着他道:

“到时候箭矢无眼,五爷你和你的人或许不能全身而退,但……但望天佑与汝。”

第96章 兵临一刹那让他有了千古之感

三月二十九日

城墙遥空是一片阴翳,城墙上是李通涯的背影,从京城西面这个城墙上放眼,鳞次栉比的屋舍,阡陌纵横的巷道,尽在眼中,他收目城下,市幡、酒幌,城角是一个卖栗的摊子,边上是一间茶铺,茶铺和卖栗摊子共用的是一个炉架。再把目野收回到人,城门底,城门边,包括这城墙之上,今日都增了两倍人手,空气有些潮湿,是将近四月天气的那种闷湿,这种潮气从地面的石路延展上来,是一种浩荡缥缈的潮气,他这么多年的城门吏,做事有时候凭的是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微微有些发闷。

他向两侧招了招手,城墙上的一个兵瞧着眼生,正拿着弩机抵靠着墙跺。

使不惯弩机,机括一震,险些要滑手,唰地抬起短弩,差点走脱一支箭矢。

李通涯“啧”了一声。

李通涯向来以严厉著称,但今日不同——

因为这些便是他从督军督府找来的“替罪羊”。

他按捺住到口的责骂,扯了扯衣襟。

舍了他,观着底下的这条灰白的长街。

目及之处,从宫中出发的队伍缓缓地驰过来。

城门之上,浩荡的风气刮过骨颊。

李通涯两手撑在砖墙上,看着那队伍愈驰愈近,一任衣袂飘飞,一刹那让他有了千古之感。

前些日老五那一番话触动了他。

他对于靳则聿的赏识提拔很感激。

但当成帝寻到他的时候,一切便不一样了。

似乎这种“忠君”的念头一直融在自己的骨血里。

成帝找到他的第四日,他忽然明白到帝王的这种赏识,同靳则聿的那种赏识是那样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