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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臣(200)

作者: 旷宇 阅读记录

“多谢王妃。”

是邢昭答。

言子邑忽然一想:

他大哥杀成帝一个儿子,她又杀他一个女儿,且都是行三,都有‘阴差阳错’的成分,这是怎样一个巧合!

细思极恐,不免有些心惊。

念头一转,立马想到言母,赶紧把这些抛开,对着邢昭说:

“先把母亲接出来。”

邢昭点了点头。

命人提了皇后宫中的傅嬷嬷引路,因前番婚仪等曾受她恩惠,言子邑吩咐,邢昭的人便添了几分客气。

嬷嬷是老宫人了,经过事,显得不卑不亢,一路引至偏殿。

言母见到言子邑的一刹那,第一反应是提袖,半捂了脸,泪水泉涌——

这是在久处困境之后见到家人的反应。

言母虽不是自己的母亲,言子邑却有些触动了,两个眼眶各自湿下一滴泪下来。

凉凉的。

但她明白此时绝非“对哭”的时候,稳了稳心神,拉着她的手说:

“母亲,我们走。”

言母一张脸皱成一团,泣声不止,难于行动。

言子邑看着她,带点幽默的意思:

“母亲,纵使母亲姿丰绝世,这么个哭法到底也有些影响美貌,要不我们切换个‘梨花带雨’式的?”

言母哭着笑了,样子是有点孩子气的。

从屋里将她扯了出来,扯棉拉絮的感觉在言母见到邢昭的一刹那止了。

言母主动切换到了“梨花带雨”式。

手指抚着淌至颌下的眼泪,那种很微妙的低首。

言子邑有点明白了自己的“前任”与她搞不好母女关系的原因。

想到雌竞,忽然想到另一人,对着嬷嬷问:

“对了,苏竹如呢?”

嬷嬷似乎有难言之隐,言母脸色也微变。

想到来之前询问靳则聿的态度。

靳则聿的答复也很微妙:她若愿意出宫,便一道带出来,若不愿意,便随她去吧。

苏竹如的这间屋子很特殊,屋内的窗户紧闭着,每扇窗都糊了纸,日光照在上面,也蓝阴阴的,像照在那种珐琅无机玻璃上。

沉默让言子邑看着她。

她坐的那个榻是最落光的,穿着她平日里常着的那种翠绿。

整个人浮而清,只是袖口一动,小腹似乎微隆。

言子邑近乎以为是错觉。

但若不是错觉——

第一反应这不是三弟的,若不是三弟的,那这个孩子会是?

情势不容纠缠,言子邑将靳则聿的态度传达了一下。

苏竹如一如往常浮了一抹笑,仰着脖子,却没有看她,依旧带着她的高傲:

“如你所见,王府我自是回不去了。”

这便是答案了——

言子颇为不理解。

或许苏竹如因爱生恨,要和靳则聿的“终极对头”发生关系。

她可以理解“因爱生恨”这种情感——但不理解苏竹如这个恨的出发点在哪里。

“靳则聿……那日陛下,陛下命我为长固夫人,我在帐中说完一席话,靳则聿在军帐里看了我一眼。”

苏竹如手从小腹上松开,反撑着榻缘,像是望着很远的地方:

“在那一眼之前,我心里都是他,即便是做不了‘王妃’,即便是两府相隔,每日间,听听他练兵的消息,也是心悦的……但那一眼之后,我发现,对他,我再也不能提起半点心思了。”

言子邑脑中模拟了一下靳则聿的眼神。

同适才邢昭看皇后的眼神重合了——

身为女人,她太懂这种感觉了。

皇后娘娘在这样的眼神之下。

这辈子都不可能对邢昭有什么欲念了。

就如同惩罚一颗热腾腾的心脏——

将它放在速冻箱里冻一下,再拿出来。

要它同之前一样蹦跶得肆无忌惮,是很难了。

苏竹如的眼神洸惶迷离:

“我虽与他无缘,却自认能解他心境抱负,可那日劝进,他却不领情。他还说,他若是靳王,当你王妃所待,若是庶民,便当你妻子看待,珍之重之……今日我将此言传之于你,你可欣悦?”

没有回答她“欣悦”与否的话,言子邑只低头笑笑:

“弟妹自行保重。”

背身将要出屋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他们都说我‘别有一番坦诚’,那我今日便坦诚,弟妹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他这个话其实是对你说的。他若真要‘进’,不需任何人劝,王爷从来没有想要进过。”

这或许是她辈子最恰到好处的“违心之论”。

靳则聿应该自己有一番“进”与“不进”的挣扎,但最后选择了不进,这个过程他不会同任何人分享,包括她。

珍之重之这种话是拿来“镇压”苏竹如的,靳则聿对于“弟妹爱上我”这种骨子里是非常反感的,但又不能明说。

但她有把握,这个话会传到成帝的耳朵里。

离了苏竹如气息沉滞的屋内,言子邑似乎缓过一口气。

于院中再度挽过言母的手,稍带一点严肃道:

“靳三夫人怀胎一事……请母亲务必不要同父亲提及……”

言母绝非一般愚妇,话一出,一张脸赤透:

“邑儿……我决计……”

言子邑:

“不不不,母亲,我知道您对言侯的感情,他对您的感情也是一样的,他这次遇着您的事,方寸大乱,我原本有些不理解,一直觉得言侯从白门楼这么一走出来,显得我们整个洛城一条线都没什么章法,格局止于‘草莽英雄’,现在我有些理解了,我们考虑的只是您在宫内的安全问题,言侯却不一样,每一刻都是煎熬,但我知道,若真有什么事,恐怕您也不会活着了,只是……”